“如果不能呢？”馄炖老板笑眯眯问道。

我看着他笑起来，我其实从没想过这些事情，尤其是在宫花的事情越演越大的情况下。我还记得我当时第一次见莹鹤先生的时候，那种心悸与心动，他撑着伞在大雪天里从我身边路过，雪白的脸，竹骨的伞沿，我看着他的第一眼，便将他从茫茫人海中筛选了出来并将他留在我的心上。以至于，来了丰阳城后，我在一片桃花斋里一眼看见他就认出了他。

我本是孤女，独身一人身如浮萍，但看见莹鹤先生的那一眼，让我决定留在丰阳城里。我本只为帮助段神玉报仇，而且要帮段神玉报仇也是阴差阳错而非我本心的。

留在莹鹤先生的身边这些日子，其实并不久。但是日后想起来，会比十年所经历的事情还要多。

先是佛面，漂亮的渔家女，千百次脱胎换骨住在冰冷的水里，如同一条游鱼，溯流而行，她一直追逐着泗阳先生。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少年在年少时，奋身扑入水中抱起她的那一份恩情。

爱情多的是飞蛾扑火，她最后死于火中，与泗阳先生没有同年同月同日生，却死在了同一天，葬在一起。

随后是花罄黎，或者说是郡主了了，漂亮的一张面皮，矜贵的气度，遇到了一个与她有着仇恨的男子宋姚。她风流妩媚，在烟乡时艳压群芳，在轩宫时贵气『逼』人。她喜欢宋姚，或许是因为那一日宫中微雨，少年握着钗跪在石阶下坚持的毅力，或许是他一路追随的不离不弃，或许是位高权重时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她的因由，我不得而知。

爱情多的是所爱隔山河，山河不可移。但最后莹鹤先生做了一个宋姚，他或许找到了那个出门买菜就没有再回来的了了，或许没有找到，那些都是我已经不用再去参与的事情了。

最后是宫花。掌管宫家的一副好手腕，聪明漂亮却又咄咄『逼』人，孤寂清冷如同一朵游云，在初见公子扶阳那日，或许她就喜欢上了他，可惜她的喜欢藏得太深。别人的喜欢是糖，是花，她的喜欢是一副毒『药』，是一把匕首，伤人伤己。最后自己将自己溺死在这份喜欢里，过的让人叹惋。

爱情多的是身不由己。我不知道宫花的结果会是什么，但我大约能猜到。真正的宫花已经死在了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莹鹤先生答应了公子扶阳，他会做出一个假的宫花来。那个假的宫花要么与公子扶阳恩爱百年，要么嫁给柳官圆了宫花对宫家最后的利用价值。

我看着面前的馄炖老板，我第一次来一品桃花斋的时候就是先碰到了他，他是个好人，一个装满馄炖的食盒，拉着我一路就进了一品桃花斋遇到了莹鹤先生。相比较很多人的仗剑走天涯，或者是高堂之下帽『插』宫花来说，他过得太平淡了。

一个小小的馄炖摊子，时常饱受风吹雨打。一个胖胖容貌平凡的妻子，经常会偷懒与他吵架。一年三百六十天，每一天都过得琐碎的厉害。

但是他是开心的，他的欢喜是值得的。

馄炖摊子虽小，却悠哉能果腹。夫人虽年华老去，却懂得体恤他。

而我呢，我有什么？我又是为了什么？

馄炖老板推了推我，叹口气道：“你怎么吃个馄炖还能走神这么老半天？我发现你可是越来越不机灵了。”

我没忍住笑起来，疑『惑』道：“我刚来的时候很机灵？”

“对啊！”老板一拍大腿，咂咂嘴道：“你自己是不知道，你来的那天吧，被姬公子给轰出来以后，脸上都挂着衰气，那衰气，都能从一品桃花斋门口飘到我的馄炖摊子上。”

我没好气地翻个白眼，打趣道：“那你还帮我干嘛？！不怕我把我的衰气传染给你啊！”

馄炖老板笑笑，『露』出一个大金牙，满脸的得意道：“我夫人当时和我说，‘小姑娘看着怪可怜的，帮帮她吧。’我想了想，刚好闲着，你跟我也有眼缘，我就帮了帮你。”

我努努嘴，叹口气道：“老板你这还真是有够随意的。”

“那现在呢？”馄炖老板突然收敛了笑，看着我一脸的认真，他的眼睛很亮，仔细看的时候才能发现，里面黑漆漆的泛着点点光，像是包罗了山河的样子。这样的人居然会选择在这儿卖馄炖，还真是怎么想都不可能。

他看似粗枝大叶，却实际很细心，我在一品桃花斋的动态他几乎了如指掌。他聪明也懂得隐藏，不管是做什么，他都应该会做的还不错，反正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在这里卖馄炖。

我想了半天，随后摇摇头，或许是我想太多了，这段时间遇到的人尽都是算计太多的人，连带着我也是想的够多的。总是不愿意简简单单地想想别人。

我咬着嘴唇想了想，随后叹口气道：“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我觉得或许我是该走了，这地方，大概不怎么适合我待着。”说完我晒然一笑，双手一摊做个无奈地手势：“这地方我也没有一个一直待着的理由了，实不相瞒，我是因为喜欢莹鹤先生才一直待在这里的，现在……”我耸耸肩，没有再讲下去。

馄炖老板点点头“哦”了一声，他笑笑道：“也是，待着也是徒增伤心，只是你之前不就是离开过一次么？那不是又巴巴地回来了？”

……

“你听谁说的？！”我愤怒道。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让人一点儿的隐私都没有，过的还真是有种没安全感。

“姬公子咯。”馄炖老板笑嘻嘻道：“那段时间，他天天来我这里吃馄炖，有的时候是他自己一个人，有的时候是跟着董员外家的董小姐一块来的，他会跟我说说一些事情。”

我没好气地叹口气，姬如绯这人还真是什么都在外面讲，他倒是好，光讲别人的辛酸史，怎么不讲讲自己被董绿鬓欺负时候的样子。

我从荷包里掏出银子，放在馄炖老板面前，笑起来朗声道：“谢谢老板点醒，不用找了！”

从馄炖老板那儿离开了以后，我一个人闲着没事，便雇了一个马车在丰阳城里四处走走看看，说不清是什么心思在作祟，只是整个人都平静的厉害。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丰阳城是个山城，倒是也还算符合这句诗。只是桃花终究有季节，再迟也迟不了多久，现在春天的花早就开谢了，夏天的花更是颜『色』鲜艳，尤其是在人心情好的时候，真是看着花都好看了不少，我在城里转了一天，到晚上的时候辞别了车夫，一个人走着路回一品桃花斋。

夜里影影绰绰的光跟白天里的很不一样，白天是热闹，到了晚上陡然就成了静谧。我站在桥上，看着黑漆漆的水上面浮动的灯火倒影，心里一阵轻松。

“设乐？！”我正发呆，就听到了姬如绯的声音，他穿一身水红『色』的衣裳，正立在一艘画舫上，画舫上只能看见他一个人，他站在七彩的流苏遮沿纱幔下，眉开眼笑正是开心。

我愣了一下，随后向着他招了招手，喊道：“你怎么在这儿？”

画舫慢慢驶近了，快到我面前的桥下时停了下来不动了。姬如绯负手立在船头，耸耸肩道：“莹鹤先生在家发脾气，我就出来了。”

我惊讶了一下，喃喃道：“发脾气？”

“对啊！”随后姬如绯恶作剧样的挤眉弄眼笑笑道：“骗你的，瞧你担心的那个样子！”

我对着姬如绯翻个白眼，没好气道：“你接下我，就跟上次一样，咱两游游湖。”

我说完，便撩起裙子要往下跳，姬如绯愣了一下，他似乎是没明白，他赶紧伸手对着我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疑『惑』道：“什么接？怎么接啊？”

我的动作太过于连贯，导致他的制止的动作并没有起到作用，我跳下去的时候，我瞥了一眼姬如绯，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我，随后用一个明显不熟练的姿势接住了我。

他将我放在画舫上，喘口气道：“你简直是要吓死我啊设乐？！怎么能说跳就跳下来呢！我一点儿防备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