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词
作者:久只芽 | 分类:古言 | 字数:29.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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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回:“世事旧途”
斜依着软座,苏辞将头靠在窗沿,出神地看着一处,满腹心事的模样。手指不自觉描摹着衣摆上的花纹图样。她实在想不明白皇后今日的举动意欲何为,莫不是只想炫耀张沏怀了身孕?那未免太费周章了些。
自苏辞的房里向外看,窗前便有成片的桃树,如今恰巧是抽新发芽的时段,一簇簇小而又小的花苞从枝丫间抽出来,“春暖花开,生命伊始”无非便是这般景象了。大概是入了深春,迎面吹来的风都带了几分醇厚之感,颇有暖意。
苏辞还未嫁入这宣宁候府便偶有听闻,宣宁候妃极爱桃花,宣宁候府里便有桃树成林。想到这些苏辞一时竟有些酸涩,想当初父亲为母亲栽种下百花田圃时,眼里,心里,乃至是余光里,也满满只有母亲的身影吧。
揉了揉眉目,苏辞总觉得似乎有许多事压在心头想不明白,想要一一盘算起来,却又不知该从哪件事着手,也不知心中烦忧的到底是个什么事。
“辞儿!辞儿!”
带着焦急的声音将苏辞的思绪拉回,能这般跳脱的,怕是除了江卿儿再无第二人。
“辞儿,你没事了吧。早知苏眠那家伙会使这阴招,我便该留在这城里,也不会任由你被人欺负。那些个官兵都是干什么吃的,平白误会你叫你吃了这么多苦,我看该叫兄长好好整顿他们一番才是!”江卿儿还是如以往一般,小嘴一开一合,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的话,“辞儿你是不知道,那什么东什么省的,实在太远了,我一接到消息便往回赶,紧赶慢赶的却也废了好些时日,本还想着回来替你出气,谁知我好不容易回来了便又听说你已经回府。”
说着像是口渴了,顺手拿起桌上的杯盏便自顾自倒了茶水喝。
“卿儿如今倒是越发的随性,看来兄长将你照顾得很好。”苏辞掩着嘴笑道,江卿儿如今的样子,说出去谁会相信这是江家的嫡女?
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自己的坐姿和手里的杯盏,江卿儿吐了吐舌:“辞儿可千万不要教训我礼仪之类了,你知道我本就不爱做那些。那东什么的虽说是偏远了些,可也实在是自在,不必遵循着千条万条的礼数,没有条条框框的规矩,我这整个人都舒心了不少。往日在这平阳城便是见了自家长辈都要存着各式各样的礼数周到,见了外人更是麻烦。你也知道我本就厌烦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如今在那边儿自在惯了,早便将那些繁琐的规矩丢了。”
苏辞微侧了头,好好理解了一番江卿儿的话,半晌才笑道:“卿儿如今连言辞也是越发的没有章法,想来是与那边儿的乡民们相处得不错。”
“可不是嘛!那儿的人们真是热情得很,个个都有趣的很。”江卿儿的眼里满是明媚,极其开心地说着,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笑道:“你看我,明明是回来看你的,却一直在说自己的事儿。”
“无妨,你爱说我便爱听。”苏辞道。
江卿儿盯着苏辞看了好久,久到苏辞都被看得有些不知所措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不妥,才皱着眉开口道:“辞儿,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同以前不一样了?”
常言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苏辞被江卿儿的话问得心下一惊:“卿儿觉得……是哪里不同?”
仔细地摸索着自己的下巴,江卿儿抬眼回忆了许久:“说不上来,总之是有些不同,想来是辞儿最近越发的有气韵了,比以往更好看了。”
“是吗……”垂首捋了捋耳边的鬓发,苏辞的声音里蒙上一层闷闷的气声。
“啊!我知道了!定是你如今盘发,越发得有一家主母的模样了!”江卿儿顺着苏辞的手看过去,笑道。
女子成家,便要将发丝尽数盘起,饰以金钗银饰,玉宝珍珠,方显大家气度。
“可卿儿为何还是散着发丝?”江卿儿这么一说,苏辞才想起为何看江卿儿总觉得有些奇怪。
要说江卿儿也是嫁了人的,可却未将头发盘起,只取了其中一束编着发髻,还有小半的青丝披在肩头,看着便是个贵家的姑娘,全然没有为人妻的样子。
低头浅笑了几声,江卿儿难得见得羞红了脸:“我原也觉得该将头发盘起来的,可那样实在将我的头扯得生疼,顶着高高的发髻也不便我耍鞭子,苏白便说我愿意如何便如何,不必管他人的说法。”
“兄长和卿儿倒是如胶似漆,想想你们曾经见面就要掐架的架势,倒是想不到如今会是这般光景。”苏辞手里的扇面轻轻碰了碰江卿儿的额角,笑道。
“苏白是好,可我看着孟世子也是将你放在心尖儿上的。”江卿儿左右看看,又道,“以前便是一刻不见也着急的样子,今日怎么不在?”
摇了摇头,苏辞道:“近日他总是很忙,大概是有许多事要处理。”
“也是,毕竟他是世子爷,又在军中有职,文武都被他占了个全,是该忙些。”江卿儿托着腮,点了点头,“不知我没在的这段时日城中的铺子里可有新上的首饰?不如辞儿带我去看看吧。”
第一百二十九回:“世事旧途”
本想说平阳城现如今已经不是表面上的样子了,可转念想了想,苏辞又觉得自己和江卿儿一时半会说不通其中道理,便只摇头:“卿儿是在外头乐得逍遥了,可我还在这城中每日为应酬各路贵胄布置着呢,想来是没时间陪你逛的,不如卿儿去我的首饰盒里瞧瞧可有喜欢的?左右也都是前几日品淑斋刚送来的,我并未戴过,你若有中意的便拿去罢。”
“也是,苏白那芝麻小官儿都忙得没时间回来看你,辞儿如今是世子妃,事务必然是繁琐的。”江卿儿十分懂事的点点头表示赞同。
看着江卿儿挑选首饰的样子,苏辞绕到远处提笔写了几行字,又封存好,才递给江卿儿:“我也有些时日没有见兄长了,卿儿回去的时候便替我带个信给兄长吧。”
想也没想便接过信笺放入袖中,江卿儿道:“虽说我来你这儿不过几个时辰,可路上耗费的时间已是多日,别说你了,我都有些想念苏白。今日便启程回去了,我不在城中,辞儿一定要多多保重自己。”想了想又道:“不过护着辞儿的人有许多,想来缺我一个也并不打紧的。”
“是,卿儿只管保重自己便好,若是你出了事,兄长才着急呢。”苏辞本也想着将江卿儿快些送走,若是晚一天出发保不齐又有人要大做文章,暗处的人素来爱放冷箭,即便江卿儿的背后有整个江家撑着,苏辞也还是有些害怕。
曾经不知苏白的际遇是福是祸,可如今看来,苏辞才知远避朝堂便是极大的幸运了。望向春风里摇曳的桃枝,苏辞倒有些嘲笑自己,何时心智这般不坚定?只是见了江卿儿一面,便无端向往起她的生活来了。
摇了摇头,苏辞慢慢拉上窗,将那簇桃色挡在屋外。
平阳城现下确实是不太平的,四大世家之中,沈家似乎已经慢慢被排在了外面,再不复往日的光辉耀眼。沈齐的事之后,沈家可谓是元气大伤,除了沈家在宫中当值的大公子,便是那沈家旁系的姐姐在后宫之中还有些姓名罢了。
“妹妹今日难得进宫,倒是稀奇。”沈兰言笑晏晏,看着和善极了。
相比之下沈侨谧的神色却有些不自然,要说这沈家旁系一直以来都不是什么大官,沈侨谧一向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现如今竟要来拉拢他们的关系,心下实在觉得愤恨。
“姐姐哪里的话,实在是这宫中不好常来。”沈侨谧笑道。
“说的也是,这宫中的规矩多,我又人微言轻,妹妹来探望必然是废了一番心思的。”沈兰说着将手边的糕点推到沈侨谧面前,“难得见你,姐姐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妹妹不如尝尝这桂花酥。”
沈兰,人如其名,通身的气派都是空谷幽兰的娴静和善,看着便叫人想亲近。
可这番话在沈侨谧听来却完全是另一个意思了,淡淡笑了笑,道:“姐姐过谦了,往日这宫中尚且有静妃,如今静妃已然去了,谁人不知姐姐最是得宠,是陛下的解语花呢?”
“妹妹这话在我这说几句便罢了,可万不要再让别的人听去,我不过是陛下众多妃子中的一个,当不得解语花,能得陛下垂怜我也已心满意足,没什么得宠不得宠的。”沈兰的语气悠悠缓缓的,又是浅笑的模样,便是沈侨谧自知话头被堵了回来,也不好发作,只好捻起一枚桂花酥轻轻咬了一口。
“姐姐说的是,还是妹妹妄言了。”沈侨谧说罢轻声叹了口气。
轻轻扫了眼沈侨谧,沈兰开口道:“妹妹是有什么忧心的事儿?”
“也并非是忧心,只是……只是有些许感伤罢了。”沈侨谧这般说着,却已经红了眼眶,抿着唇,满是柔弱可欺的样子,任谁看了也忍不得上前安慰几句。
沈兰轻轻挑了挑眉,掩去眼底微不可见的一丝嘲讽,温声道:“妹妹不妨与姐姐说说。”
“哎……只叹时过境迁罢了,身边的姐妹皆有了婚配良人,如今倒是独独我还未将这事儿提上日程了。”
“怎么会?妹妹在城中向来是富有才女之名的,又生得这般貌美,多少世家公子排着队想得到妹妹的青睐呢。”沈兰道。
状似心痛得虚捂着心口,沈侨谧道:“话虽不错,可妹妹心中早有所属,实在无法回应那些公子的美意了。”
“不知是哪家公子竟如此好运,被妹妹这般记挂在心?想必定是位难得的谦谦君子。”
“是啊,他是我这一生见过的最好看的公子,如泽世明珠,当如日月方可比拟。只不过……他身旁已经有人罢了。”沈侨谧说罢又轻轻叹了声气。
“既然他有所归属,妹妹何苦为难自己,这平阳城中的公子各个素有才名,想来都是极好的。”
“姐姐想来是不明白的,有的人,便是瞧上一眼,你便知道那便是你今生的期盼,此后所见皆如过眼云烟,再入不得心间了。即便他身侧有人,我也并不在意,只要是能陪在他身边,即便是无有位分又何妨。”沈侨谧说的话里即便十句有九句都是虚情假意,这句也定然是唯一真情实感的。
只看她眉眼间的思绪,沈兰便知道是真的动了心。
“妹妹如此痴心,也是难得。”沈兰道。
沈侨谧却突然话锋一转,又道:“前几日倒是见到了沈家表弟,几年不见竟不知他也亦是翩翩少年,倒是生得俊朗。”
听沈侨谧提起自己的弟弟,沈兰的心里才不由得一紧,面上有些警惕:“倒是难为妹妹还记得安儿的模样。”
“那是自然,他与姐姐生得相像,怎么认不出,只是盼他不要和我一般,爱而不得才好。”沈侨谧说罢似是惊觉,忙歉意道:“瞧我说的,这是什么话,安儿有你这样的姐姐,自然是会帮他安排妥帖的。”
“妹妹说笑了,安儿还是要你多照付才是。”沈兰笑得真切,看得人当真要觉得她与沈侨谧是情深义厚的姐妹了。
“都是自家姐妹,照付便见外了,侨谧以为相护相助都是应该的。”沈侨谧笑着。
“自然……自然是要相护相助的,倒是姐姐浅薄了。”
该说的话都说过了,沈侨谧也不愿再做功夫,起身道:“今日能与姐姐一叙,心里倒是开阔了不少,如今天色晚了,妹妹也不多留了。”
“妹妹客气了,当是姐姐要谢谢你来陪我解闷才是。”沈兰笑得温婉。
看着沈侨谧的背影远去,脸上的笑意才淡去。
“娘娘,奴婢听着沈姑娘的意思,是要娘娘为她所用?”一旁早已听不下去的嬷嬷有些愤愤不平。要说这沈兰是她看着长大的,忍了多少气受了多少苦才又今日的局面,怎么享福的日子还没开始,便有麻烦找上门来了。
沈兰摇了摇头,神色黯淡:“我倒是忘了,沈家再如何落魄,也还是沈家,她沈侨谧也还是沈家的嫡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