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路上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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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〇八第一封信
书平觉得如果把这十年发生的所有事情对秋子解释清楚了,也许她对自己的芥蒂就会消除,思前想后,决定还是按照往昔的习惯,写信说明,因为在书信里,书平无法当面说出的话都可以畅快的写下来。
在书房里,书平铺开信纸,小心翼翼的提笔,慢慢的写到:
“我亲爱的女儿:
妈妈这十年来,几乎每天都在想你,你是妈妈身上掉下去的肉,妈妈怎么可能狠心置你不顾。当初,妈妈想把你俩都带走,可是你一定要回到你父亲的身边,妈妈无奈,只好先带着冬子先离开,远离你父亲的魔爪。在这段不成功的婚姻关系中,我受够了他的暴力及嗜赌成性,为了你们一忍再忍,直到不能忍受。如果妈妈当时不走,真不知道那样的生活如何继续下去,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带你离开。
那之后,妈妈吃尽了苦头,坚持下去的动力就是你弟弟,还有我日夜思念的女儿。我奋斗了那么多年,遇到了好老板,把公司转给了我,没日没夜的打拼后,妈妈终于有了自己的事业,现在可以风风光光的把你接回来了。
终于见到你的那一刻,知道妈妈有多么激动吗?感谢上苍的安排,让我们能来到一个城市。现在只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不管怎么说,妈妈曾经确实对不起你,今后的日子能让我好好弥补吗?给我一个机会吧!”
写好了信折起来,书平的心忽上忽下的。她来到窗边,此时是深夜,万籁俱寂,漫天的繁星在空中眨眼。带着冬子出走的那个夜里也是这样的漫天星星,在散发着腐败气味的甘薯叶中,书平把冬子紧紧搂在自己的怀里。
那时候她心里就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亲自去接秋子回到自己身边,自己那时候不能给她的今后都要一样不落的还给她。只需要等几年,就几年,等自己翻身了,儿子女儿就也过上了其他的小孩都有的生活了,不会买不起零食,不会穿不起新洗衣服,更不会再离开妈妈。书平想着,此时只想让秋子知道,这个世上确实只有妈妈是对她最好的那个人。
书平看着女儿的照片,一袭长发,眉眼里和自己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相像,在学校门前正开心的笑着。那是她第一次上大学后拍的照片,这张照片还是拜托薛义成千方百计给自己要来的。书平把照片放在胸前默默的祈祷:老天爷,你就让女儿和我相认吧!求求你。
于此同时,秋子也拿起了母亲和弟弟的照片,宿舍里的同学都已经躺下休息了,她仍然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睡。本以为母亲已经抛弃了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相见的机会,在自己的心里,只有父亲是唯一的亲人。可是没想到突然有一天,母亲就那样空降到自己的面前,虽然慈爱又带着满满的悔意,可是却也有一份高不可及的距离感。
那个距离,是父亲无法企及的高度,那么也就是自己难以接受的。曾经的想象中,遇见母亲了,自己就重新有了完整的家,父母言和,自己和弟弟团聚,可是,如今这样的安排却让一种巨大的差距横亘在彼此之间。
家,早就在多年前裂成了两半,那一半回来了,这一半却难以对接,如齿轮难以咬合,父亲的尊严恐怕也难以接受,自己又怎能就这样抛弃他去追随当初放弃这个家的人呢?
照片上,母亲笑靥如花,憨胖的弟弟在她的脚边腼腆的躲着镜头。秋子记得当时自己是在摄像师的身后偷偷张望;再翻起一张照片,自己和弟弟都簇拥在母亲身边,弟弟趴在母亲的耳朵上似乎要说什么,摄影师这个时候按下了快门;又翻起一张,父亲加入了进来,他抱着冬子,秋子稍远的地方躲着,母亲拉着她的手。
那时候的父亲在秋子眼里像个陌生的过客,母亲却是自己巨大的保护伞。再后来,父亲成了自己的保护伞,母亲却成了过客。
一张张翻过去,秋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悄悄盖好盒子,蒙上被子偷偷哭起来。舍友们都进入到了香甜的梦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宣告着夜的宁静。秋子不敢出声打破这份宁静,泪水顺着眼角流进了耳朵里,流进了头发里,打湿了枕巾。秋子矛盾又纠结着,曾经无数次对家的渴望此时生生压抑下去,只为了让与自己相守多年的父亲多一份安宁。
书平的信第二天就到了,秋子看也没看,把它折起来装进了背包,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平静的学习看书。
第三天,又一封信到了,秋子仍然看也没看,折起来装进了背包,并没有打算写回信。此后的每一天上午,书平的信都会准时的出现在宿舍里,来找秋子的薛义成看见秋子从传达室领到一封信,饶有兴趣的询问:“表妹,有人追吧?哈哈哈,现在,像对方那样写信的男孩子可真不多见啊!”
秋子的声音有些没有底气:“不是,我妈!”
薛义成依然眉眼开怀,哈哈笑着:“开玩笑,还不好意思承认吧?说吧,我又不是外人!你别害羞嘛!”
“真是我妈!再说我非揍你不可?”说着在薛义成头上敲了一下。
薛义成装作被敲疼的样子咧着嘴求饶,然后把头凑上来,好奇的说道:“舅妈还挺有意思,有什么话直接和你说不就行了吗?还写信!看来倒是诚意十足!”语毕斜眼看着秋子,没想到秋子倒是一脸平静,没有搭话。
“表妹,我说,你怎么不考虑考虑,那是你亲生母亲,别总这么冷冰冰的了,到底还是母女连心嘛,你接受舅妈后,你们一家团聚就有希望了!”
“铁蛋,你懂我爸爸不?他这人好面子,如今妈妈和以前不一样了!爸爸肯定觉得高攀不起,再说我妈如果再盛气凌人一点,那两个人复合更没有希望了!”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没有!我不知道!但是我还不想认她,这么多年是我爸爸把我养大的,她付出了什么?我首先是站在我爸爸这边的!”
“你想让舅舅和舅妈复合吗?”
秋子点点头,说道:“这样最好了,她同意我就认她!”
“那你先接受她!”
秋子不想多说,把信再次折起来塞进了背包。远远的已经看见花花走过来,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笑颜如花的和铁蛋打着招呼。秋子装作没看见,冲着铁蛋偷偷笑了一下,转身离去。铁蛋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
此时,秋子不愿意理会他们,她只想回去看看父亲,于是从学校告了假,买了回乡的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