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我心目中……是模糊的，我是高度近视，出生开始就是，父母都是近视，出生就是200度，之后学习、生活、看书、看电脑、看手机……我最严重的时已经双眼一千度了。”

董小生看着这个男人，对于近视，没有经历过的董小生不太清楚。

董小生只能皱着眉头：“我……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近视的世界，我不是近视，你可以给我讲讲吗……你的世界？”

“当然，您是医生，不过，这些也是我的一些体会，远说不上专业，这样说吧，从一出生开始，我就从来不知道清晰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你继续……如果可以，能描述一下吗？”

呼延青年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对于小时候的生活，我的印象并不多，这应该是正常现象。”

董小生点点头：“好吧，是我过于苛责了，不好意思，你继续……”

“我就说说我有记忆之后的世界吧，印象最深的就是我第一个眼睛，那是我上幼儿园的时候，第一个眼镜就是二百度，因为需要看到老师写在黑板上的英文字母，那次是我第一次看到一个清晰的世界……我好喜欢啊！”

“清晰相对的是……模糊吗？”

呼延青年点头：“是的，比如，你在我对面，你的五官就是模糊不清的，辩解无法分辨，不过凑近看应该差不多。”

董小生看着眼前，与呼延青年仅仅一步之遥的距离，有些错愕。

“这么近都看不清吗，不应该吧……”

“我不骗你，因为我对清晰世界有了一次尝试，我就停不下来了……只要稍微看不清，马上就去换新的眼镜……眼镜度数越高，越可能矫正过度，让人更加近视，尤其是对于孩子来说，所以，我进入了一个恶性循环，最后，我，变成了一千度。”

董小生似乎还是不死心，对于不知道的事情，保持着一种偏执：“之间的一些度数的世界都相同吗，具体说说是什么样子吧……”

呼延青年点头，嘴角上翘：“好，三百度吧，你开始有些模糊，鼻子眼可以看到，但说不上清晰；五百度，你的人就是一个大概轮廓，五官变成了虚影，不，应该说是颜色，人也是出现虚影；到了七百度，你这个人就是一个色块，连几个虚影都看不清了，就像是像素；一千度，对于人数的概念都已经有些分不清了，因为全是流动的色块……”

董小生听到这里，想象了一下，那样的情景就像一个像素色块组成的海洋，人变成了流动的川河，真正意义上的人的河流。

摇摇头，董小生赶走了奇怪的想法：“嗯……大概理解了。”

呼延青年摇摇头：“没有你想得那么恐怖，我总结一下啊，近视的世界就是……嗯，五米左右男女不辨，十米左右人畜不分，大概就是自己跟眼前的世界之间出现了一块永远也擦不干净的超级脏的玻璃一样。”

“好吧，之后呢，你的故事应该不止于此吧，你的那个神奇经历，我想，应该还有什么催化剂吧，至少不应该平白无故如此。”董小生恍然大悟后，好奇起后面的故事。

“那是自然，之后，一千多度了，我受不了了，眼镜带在脸上太厚太重，而且，我还想带隐形眼镜，也就是美瞳。”

听到美瞳，董小生满脑子都是……五颜六色的大眼珠子，红的、蓝的、绿的、黄的……应有尽有。

“那，你现在……”

呼延青年摇摇头：“我现在其实就是戴的美瞳，而且还是高端定制版的高度数美瞳，在此之前，我还戴不上这个东西。”

“为什么？”

“因为这东西可以做的厚度有限，跟普通眼镜不同，普通眼镜是可以近乎无限加层数的，而这个要用眼皮可以包裹住，所以，厚度不能无限加。”

董小生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转机究竟是何处：“之间还有一个什么环节呢？”

“我做了手术，治疗近视的手术，将晶状体切下去一部分，之后……就能治疗近视。”

“可是……”想象了一下在眼睛下刀子的场景，董小生打了个寒战。

呼延青年还是打断了他的话：“我啊，其实不适合这个手术，我的眼睛度数太高，晶状体不是一个固体，而是包裹着一泡液体的结蹄组织，我们可以手术切割的是外面的表皮，如果液体被放出来了……我可能就瞎了。”

董小生想象了一下：“可是，这么危险……你何必呢，眼镜也挺好啊……”

“是啊，我告诉您了，我的偏执，对清晰世界的偏执，让我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不归路？其实，我觉得，你现在挺好的，只是眼睛没有聚焦啊……”

呼延青年自嘲一笑：“不是啊，那次手术，我的眼睛出了意外，手术是一种光束灼烧，不会感染，但在实施过程中，我的眼睛……糊了。”

“糊了？还是胡了？抱歉……我……”

“就是字面意思，糊了，焦黑一片，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的眼睛看到的都是一片焦黑，不过，好在手术在一定程度上是成功的，我的度数降低了。”

听着呼延青年这样轻描淡写的言论，董小生只能沉默，这是怎样的一种强大内心啊？

呼延青年朝着天呼了口气：“万幸，我还没有瞎，一年后，那层焦黑的部分，居然奇迹般脱落了，只是我的眼睛再也无法完全聚焦了。”

董小生皱起眉头：“就是说……你的眼睛……”

“正常的世界我看不清了，但是它们，我可以看得清，它们，这些亡灵，这些恶魔，它们就是我的精灵，它们给我的世界带来了我最喜欢的清晰，在我眼睛无法聚焦的时候，反倒让我有了看清一切的力量……真是……”

董小生接上了话茬：“讽刺……”

“对，讽刺，其实我觉得这病挺好的，虽然你们平常都会避免说出病人二字，但我还是知道在你们看来，我就是病人，只是症状轻罢了。”

董小生对于呼延青年的有些刮目相看了。

“我走啦，我觉得，你很正常，你不是我的病人，你不偏执，你不疯狂，你不愤恨，你只是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我觉得，你可以出院，加油，生活下去，带着你的精灵！”

说着，董小生将手伸向脖子，与空气隔空握了握，双手插兜，起身离开。

“希望，我们不会再见，出院测试要加把力啊！”

“好，谢谢董医生。”

关门后，董小生感慨良多，看着手中的另一把钥匙，117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