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棉一厂是市里这四家纺织厂里“表面效益”最好的一家。所谓表面效益，这是李成发明的新名词，意思是还能苟延残喘一些日子，但实际上已经烂了。

如果把这四家纺织厂做个比较，那就只能是比烂了。当然，国棉一厂要比其它三家强那么一点。而其中那个国棉四厂是最烂的一个。

李成对一厂那个厂长有看法，所以，就是那个厂长想请李成吃饭，也需要借助杨宏来联系。

一厂的厂长姓高，据说是市分行高行长的亲戚。上次这位高厂长办理以贷还贷的时候，竟然找了高行长分别给李成和付副行长打了招呼。

李成很讨厌这种拉大旗扯虎皮的事情，虽然最后也把事情办了，但李成也没有放过他，而是让他们先还了一笔拖欠很久的贷款利息。

事后，李成问过高芹芹，这才得知高厂长和高行长并不是真正的亲戚。两人因为同姓，就弄了个五百年前是一家的事情。

当然，因为年龄关系，比高行长小十几岁的高厂长，自觉管高行长叫叔。

虽然李成很讨厌这个为了拉关系而没底线的高厂长，但李成的那个计划里需要用到他。

因为以上这个原因，李成就要去吃这顿饭。不过，李成把高芹芹也带去了。

酒桌上，等李成把高芹芹的身份背景说了，高厂长顿时就表现的如同见了久违的亲人一般，拉着高芹芹的手一个劲地喊着“妹子……”

李成和杨宏都努力憋住笑，看着高芹芹一脸懵逼的样子。好在高芹芹早已在李成的熏陶下历练已久，懵了一会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看了李成一眼，然后就落落大方的说道：“哦，我想起来了，我们李主任曾对我说起过你……”

“对对对，咱们是本家亲戚，以后妹子有什么事，尽管对我说……”

高芹芹看似随意的甩开他的手，然后看着李成说道：“李主任，来的时候你也没说是我这位本家哥哥请客啊！”

本家哥哥？这么快就认亲了吗？

李成笑着说道：“想给你一点惊喜。”

高芹芹挨着李成坐了下来，李成赶紧抬脚，高芹芹就没有踩到他的脚。

两人在一个办公室里呆了近一年，对对方的种种小把戏也都是心知肚明了。

在显得过于殷勤的高厂长的招呼下，桌上的气氛就很是和谐。趁此机会，杨宏就把那个计划的一部分对高厂长讲了。

两人之前认识，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但杨宏离开支行后，高厂长对他的态度就不如以前好了。

现在杨宏把那个计划说出来，而且是在李成和高芹芹都在场的情况下，高厂长就不能不重视了。

事情明摆着，李成是现任的信贷部主任，国棉一厂能不能继续苟活下去，李成有很大的话语权。

而他的靠山高行长，不说也罢，人家的亲侄女就坐在对面呢！

这两位可都是杨宏请来的人，自然就是给杨宏撑场子的。

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高厂长开始和杨宏仔细探讨那个计划的可行性。一番交流下来，高厂长认为计划很好，可就是此时不宜施行。

理由就是，四家纺织厂面临重组合并为纺织集团的紧要关头，此时一厂和杨宏合作，有离心离德、不遵守市里的决定的嫌疑。

杨宏看向李成，看到他正和高芹芹小声说着什么，就好像没有在意这边的事情一样。杨宏明白，这次唱主角的只能是自己了。

杨宏知道，高厂长说的那些理由，怕是高厂长自己也觉得可笑。但高厂长这样说，就是在抬高此事的难度，好让杨宏这边开出更高的价码。

高厂长毕竟是厂长，谈判的技巧还是有的。但杨宏当然也不是菜鸟哦，他现在的身份，那可是身兼投资家和商家的双重身份。

虽然，说到底这两个身份实际上是一个身份，但投资公司有它的独特性，毕竟和普通商人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杨宏笑了笑，然后拿起筷子说道：“筷子成双才有用处。高厂长如果把希望都放在那个纺织集团身上，就是用一根筷子吃饭，难啊！”

高厂长其实是反对成立纺织集团的。毕竟，他的一厂要比另外三家好那么一点点。如果成立纺织集团，这一点点优势或许会成为纺织集团的优势，或许就会荡然无存。

他一直认为，市里之所以同意成立纺织集团，就是因为一厂还有这么一点优势，说不定可以利用这么一点优势，把另外三个厂带出困境。

可一厂的这点优势有多大，他心里明白的很，无非就是早几年引进了更为先进的气流纺，这样产效高一点，人力使用少一点，从而成本低一点罢了。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账面上好看一些，银行同意他们以贷还贷，让一厂可以有资金流动。

如果哪天银行不高兴了，非要回收到期的贷款，也不再同意以贷还贷了。那么，一厂就会和另外三家纺织厂一样，烂的不能再烂了。

高厂长看看李成，看到李成和高芹芹两人说的正热乎，心说自己今天要么是给自己摆了一场鸿门宴，要么就是给一厂找到了一条新路。

对杨宏说的那个计划，李成一直没有表态，这让高厂长有点摸不着壶底了。但直觉告诉他，他好像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李成可以翻脸抽资金，高芹芹可以让高行长不管一厂的事情。这引以为赖的两座靠山都没了，一厂必然会完蛋。

等他惨兮兮的去市里哭穷的时候，就算是市里有人会帮他，至少也会先批评他一顿，说他不会搞好各方面的关系，所以才致使一厂陷入困境。

搞不好他这个厂长也没得做了。

这口黑锅绝对不能背，也不能一根筷子吃饭。现在是市场经济，谁能吃上饭，吃上好饭，谁就是大爷。

自己之所以有价值，之所以活的舒服，都是因为一厂现在还在运转。没了一厂，自己屁都不是一个。

想罢，高厂长觉得杨宏这时候提出这个计划，就是雪中送炭。

至少和他合作，以后不会为资金的事情头疼。

至于国有资产流失，我那是流失吗？国有资产就是用来养活国民的，只要我让手下的工人吃上饭，这国有资产才算的上是有价值。

不然，等它们都成了废铜烂铁的时候，这样的国有资产有个屁用。

权衡利弊以后，高厂长就打算和杨宏合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