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那并不是一场梦的澈，不知道自己该欣喜还是难过。

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药瓶，又忍不住往四周看了看。

一开始，他的眼睛还是盈满亮光，可逐渐地，里面的光亮黯去。

他出来这么久，哥哥姐姐没有一个人来找他。

他们都觉得他做错了事情，可他也做不到有一条生命消失在自己眼前啊。

想到先前那样一人一句的指责，澈觉得更难受了。

他们现在是不是对他很失望，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喜欢他了？

他捏紧了手中的瓶子，最终还是作出了决定——

既然声音已经被人拿走，哥哥姐姐们也不喜欢他了，那他也不能白白损失了自己的声音。

他要变成人，他要上岸去找那个人类！

澈甩着自己的尾巴，开始朝着岸边快速游去。

一开始他的心情还有些压抑难受，可在离岸越来越近的时候，他悲伤的情绪逐渐被激动与期待所代替。

澈并不知道的是这个时候他的哥哥姐姐们找不到他都快急疯了。

“找到了没？”

“没有啊！他常去的几个地方我都已经找过了，可就是找不到他啊！”

“不应该啊，以前他不开心都只会往这几个地方跑，没道理这次就不见了。他该不会是遇见了什么危险吧？”

“我们再去其他更远的地方找找！”

“澈躲藏的本事真的是太好了。”

“早知道这样，我们之前就不应该说他。他要救人救让他救好了，反正不是每一次有人落海都会被他发现。而且，他这次救人也是因为喜欢那个人类，可人类又不住在海里，他们也见不了几次。时间一久，总会淡忘的。”

“唉，别说了，我们继续找吧！”

……

月色清辉，深海波澜交叠不断。

夜里的海风比白天更大些，吹着浪潮朝更远的方向卷去。

大礁石后面的澈从日落黄昏就来到了这里，可那个时候沙滩边还有人，他就躲在礁石后面静默的等着。

他的手里一直紧紧抓着那瓶药水。

从日落等到天全黑，等人群嬉闹着离开，还在礁石后面躲着不敢出来。

直到，夜深人静，所有人都已经入了眠，他才从礁石后面朝着岸边游来。

他借着一个大大的浪潮，将自己的身子搁浅在沙滩上。

他的上半身是人的模样，长长的头发湿哒哒的披散在肩头。其下部分就是一条硕大又漂亮的鱼尾，他的尾巴上布满了金灿灿的鳞片。

一直以来，他都很骄傲有这么漂亮的一条尾巴，可现在……

澈咬着牙，把药瓶的盖子打开，然后又是极为坚定的把里面的药水倒在尾巴上。

“嗞——嗞——”

这是药水沾到尾巴之时发出的声响。

铺天盖地的疼痛袭来，让澈无法抵抗。

他的手松了力，手上的空药瓶掉落在沙滩上。指尖紧紧扣进沙子里，他竭力忍耐着，可整张脸还是变得苍白，而额头上更是布满了细密的汗水。

原来要拥有人类的双腿会这么疼啊！

他想呼喊，想大叫……可他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澈在心里默默的问自己：后悔吗？

那么疼。

他该后悔的！

可奇异的是他一想到只要熬过去，之后就能够见到之前那个人类，并且光明正大的站在她面前，他忽然觉得这样的疼痛其实也没有那么难熬。

那个时候，他救了人，把人送上岸，就想留在她身边等她醒来。

然后告诉她，是他救了她。

还想要和她说，她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人类，他很喜欢她……

他有很多的想法，最关键的就是想和那个人类说说话。

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让人类看见他。

不能让人类发现这世上还有人鱼的存在，这会为他的族人带来灾祸的。

那时他不可以做的事情，现在只要等双腿长出来就可以了！

想到这里，那苍白的面容上多了笑，他的眼里也满怀期待与坚定。

后来，他疼得失了意识。

等再次醒来，他看见自己原本生着鱼尾的地方，已经被一双漂亮的脚代替。

澈愣了一下，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但很快，他知道这到底意识着什么的时候，脸上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他有脚了？

他和那些人类一样了！

他将手撑在沙子上，想慢慢撑起身子，可是脚一用力，便有钻心的疼痛从双腿处传来。刚刚才撑起一部分的身子，顿时又跌落。

好在他是落在柔软的沙子上的，这并不疼。

可澈脸上的神色立刻变得呆愣，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脚，不适应自己手摸到的地方没有凹凸的鳞片，更不适应自己摸到的地方是这样的光滑。

梦里那个老妪说的话，在这一刻无比清晰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你走到陆地上，把药水滴在鱼尾上，你就生出人类的双腿。以后，双腿代替鱼尾，你的样子将会和人类一模一样。可双腿一旦生出，以后你用腿走的每一步路，都会感觉像是走在尖刀上疼痛难忍。”

每走一步，就像是走在尖刀上……难怪刚刚这么疼。

可双腿一旦长出，他就没有后悔的余地。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他也只能坚定的走下去！

澈又忍着疼慢慢站起来，他想像人类一样用脚走路，可他真的一点都不习惯。

以前他只有一条鱼尾，只要支配鱼尾就行了。可现在他有两条腿，第一反应就是想把两条腿当成同一条，同时让它们往前走。

可是他做不到。

他努力操控着双脚，可两条腿始终还停留在原地。

澈的双眸里流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人类为什么会长出腿这么难操控的东西出来？

他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又不愿干等着，还想学会走路。

他努力回想自己以前看见的人类到底是怎么走路的。

好像是两只脚并不是在一起的，而是一前一后交替着行走的……

澈试着学习和模仿。

钻心的疼痛还在继续，他摔倒又站起，颇为固执的想要学好走路。

黑夜渐渐过去，太阳从海的另一端缓缓升起。

金色的阳光洒上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