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光之前一直在幻想，当上杉辉虎见到评定间如此壮观的场面，会有如何的表情出现，毕竟除羽奥以外，大部分东国豪族都来此朝见了。

但唯独没有想到会是如此表现。

已经落座的上杉辉虎，从面上看去异常平静，没有丝毫意气风发、壮怀激烈之感，相反其眉头总是微微蹙起，眼神虽然坚定但却并不锐利，似乎还带有点点隐忧。

可能是坐得近一些，盯着的时间有些长，上杉辉虎侧头看向氏光，威严的瞪了过去。

氏光知道自己此时有些失态了，向着主位微微躬身，将眼皮耷了下来，盯着身前的地面保持沉默。

在座的各家家督抑或是代表，具是小心应对着上杉辉虎。从这年的西征情况看，明年上洛成功已经可以期待，再加上有西国第一的毛利家与上杉家配合，应当能够一举将织田家赶出近畿，甚至是直接剿灭，上杉幕府的光辉前景似乎已经在召唤众人。

会议开得平平稳稳，各家都是恭敬聆听上杉辉虎的命令。令氏光及各家略有失望的是，此次单纯是作战前部署，并未涉及任何利益分配的情况。

“还有两件事要宣布一下。”

当众人以为此次评议就此结束时，上杉辉虎突然又开了口：“想必家中诸位也知道，三郎（上杉景虎）正室于几年前便病逝了，一直没有再寻得合适的人选。前些天三郎求见与我，希望我出面代其求娶北条勘解由长官大人长女玉子，不知阁下觉得如何啊？”

最后一句话是上杉辉虎转头对氏光说的，众人听到此处，无不投以羡慕的眼神，这可是与“未来将军家”联姻，可谓荣宠备至。

而且上杉辉虎一直没有子嗣，在各家送来的养子中，就景虎与景胜（上杉显景改名）两人最为出挑一些，家中重臣也多是围绕二人分成了两个阵营。

从上杉辉虎日常行事来看，相较于沉默内敛的景胜，景虎更得其喜爱。上杉辉虎将自己的曾用名“景虎”下赐，出阵时会将其带在身边观摩，日常教导也是按照继承人培养的。景胜却被委任以管理上杉家财权的重任，在景虎出阵时会暂为春日山城城代，也是极得器重的。再加上景胜毕竟是长尾一族出身，母亲又是上杉辉虎的姐姐，呼声一直不低。

在众人看来，此次上杉辉虎令景虎，与作为家内第一势力的氏光联姻，似乎有了那么些立储的疑似，想必已经与氏光商议好了，如此想来不少人的目光更加热切起来。

此事，氏光自己却是知道的，上杉辉虎是真的没跟自己提前商量过，并且是根本没打算跟自己商量。氏光抵达春日山城下已有十数日了，如果上杉辉虎早有此意完全有机会提前召见。

氏光被众人看着，心中盘算着如何回绝此事，军神陨落和御馆之乱具体的时间，氏光已经记不得了，但总归也就这几年的功夫，介入景虎和景胜之间，是极其麻烦的。而且氏光是不大满意这桩婚事的，景虎现今已经二十多岁了，比玉子大了十几岁，且此事主要还是看玉子的意思，毕竟是亲生女儿，自然要宠溺一些。

就在氏光斟酌措辞，准备开口回绝时，却听到上杉辉虎又道：“另外，你家的新次郎不是未曾婚配吗，上田长尾家的春姬年级也不小了，应当可为良配。”

包括氏光在内的众人就是一愣，这是要把上杉景胜的妹妹嫁给氏光的长子光纲，这安排有些让人懵逼啊。

氏光眉头皱了起来，拿不准上杉辉虎为什么在此时提出两桩婚事。单单有前者，可能是真的有意于上杉景虎继承大业，将氏光作为强援与其绑在一起。后者却是又把上杉景胜绑了过来，如此一来，局势就有些乱了。

难道上杉辉虎是意识到了两个小辈之间的矛盾，想令自己从中缓冲，但也不用做的如此生硬，起码先与自己沟通一下。氏光小心抬头看了一眼上杉辉虎，从其面色上到是看不出什么异样，应当不是自己想的原因。

此时辉虎一副直接拍板的架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氏光实在不好再当面回绝，只能在评议结束后再单独向其解释。

“在下惶恐！”氏光向上杉辉虎方向拜倒，说了句比较含糊的话算是将此事先行混过去。

在评议大会之后，氏光果然被上杉辉虎单独留下商议事情。两人返回了春日山城中，在城中挑了一件佛堂便喝起了茶，先随便聊起了氏光自东海道西征的战事。

坐得离上杉辉虎比较近，氏光能够嗅到起身上有淡淡的药物，虽然有意识的用佛香的味道遮掩了一些，但离得近了还是能够发现。再加上上杉辉虎说话间不断习惯性皱着，额角不时有冷汗溢出，似乎在忍受什么痛苦。

氏光心中一沉，意识到大的变故可能要发生了。

“婚事未能与你提前商议，皆因我本以为不急的，奈何上天并不这么认为。”上杉辉虎看着氏光，“三郎，啊，现在应该称新九郎了，这些年，你为本家出力不少，本家不会忘记。”

“殿下言重，在下全部皆是春日山城所赐。”氏光倒不是客气，从最早的府内长尾氏开始，氏光便受了大量的恩惠，从长尾晴景到上杉辉虎，从青岩院夫人到仙桃院，对自己都是极好的。

“好！”上杉辉虎突然起身从一旁的刀架上抽出了太刀，刀尖放在了氏光颈部。

氏光依然保持着拜倒的姿势，并未起身躲闪。

“那么本家，或者我能够相信阁下吗？”

上杉辉虎的话传来，氏光马上道：“但请吩咐！”

“那就在此立誓，臣服于此刀的持有者。”上杉辉虎话语的意思有些模糊，但说的十分严厉。

用余光扫了一下脖颈上方的“小豆长光”，这是上杉辉虎的随身佩刀，这是在为继承人铺路了，到底是谁呢，景虎还是景胜？

“在下向诸天神佛起誓！”氏光很干脆的答道，如此情景也不可能说别的。

上杉辉虎满意的点头，收刀坐了下来，说道：“那你即刻回下野，将玉子送来成亲吧，春姬已经在春日山城多日，离开时你带其一起走。”

氏光出了春日山城，长尾光纲见其出来一脸担心，想要询问些什么，被氏光抬手制止。氏光回头看向雄伟的山城，轻轻叹了口气，这位军神大人的时间，已经如此紧迫的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