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冶子听完之后，不解的问道：“隐忍？他们买凶杀人的计划败露，那幕后之人才不得已现身，如今我们有了确凿的证据，何须再忍？如果一味退让，反倒会让他们肆无忌惮。”

“师父，如今上官家族有一名真仙境高手坐镇，再加上执法长老玉阳真人，这股势力非常的强大，甚至可以威胁到掌教真人对青云宗的掌控。我们势单力薄，根本无法跟他们抗争，如果把事情闹大，最终的结局肯定是我们吃亏，不仅无法在宗门立足，甚至还会有性命之忧。掌教真人明知这两大家族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还执意让我提前入宗，俨然做出一副重点栽培的架势，无非就是把我当成一枚棋子。这枚棋子用的好了，可以打压世家气焰，宣扬自己的存在，若果用的不好，及时舍弃，彼此不至于彻底撕破脸皮，还能有转圜的余地。”凌燃在困境之中，早已经把这一切看得通透，所以心中虽然恨意，却始终保持着绝对理智。

这番分析鞭辟入里，切中要害，欧冶子都没能想的如此明白，他看着身前的凌燃，感慨道：“你真的是成熟了，师父本想带着你安心修炼，追求武道真谛，却不曾想把你卷入了这些无端的纷争之中，几次差点丢了性命，你跟着师父，受委屈了。”

凌燃扶着欧冶子的胳膊，见他神色有些黯然，赶紧说道：“您老人家可千万别这么说，若是您当初没有选中我，只怕我还留在望北城，顶着一个‘废物天才’的帽子，苟活于世间，为了那么一点可怜的修炼资源，争的头破血流，这份知遇之恩，重于泰山，徒儿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委屈呢？再者说，这次被打入黑水河，虽然吃了些苦头，收获却是无比巨大，如今我已经开辟识海，凝聚真我，若是没这番经历，只怕还要等个十年、八年，才能走到这一步，福祸相依，我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是啊！后天境第七重灵修便能开辟识海，凝聚真我，在云霄界，算是一个奇迹了。而且你的身体似乎变得更加强悍，可是在渡劫之中，有了意外收获？”欧冶子拍了拍凌燃的肩膀，眼中的黯然消失，多了几分骄傲的神采。

“师父曾经说过，如果想要炼制神器，需引动天地之力，这天劫不就是天地伟力吗？我在渡劫之时，便引天雷淬体，那滋味可真是令人回味无穷，效果还不错，如今这具身体已经超越了后天法宝，不过想要成为真正的神器，只怕还得多锤炼几次才行。”凌燃笑着回应道。

神器之上，称为圣器，云霄界早已绝迹。

以武证道，肉身成圣，便是将肉身打造成真正的圣器，这本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但是凌燃却朝着这个目标，坚定不移的迈进。

无论什么顶级法宝，驾驭起来，都无法像自己的手脚一样随心所欲，凌燃将身体淬炼成顶级后天法宝，便弥补了先天法宝无用的缺憾，跟云霄界同辈修士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之下，更何况他的本命法宝‘无字书’并不是无用之物，乃是可以镌刻天道法则的至宝，如今已经显露出强大的威能，再加上他的种种际遇，以后天境修为开辟识海，凝聚真我，已经成为了云霄界传奇般的存在。

欧冶子很是欣慰，点头说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炼器之道，你的见解已经超过我了。不过你胆子可真大，引天雷淬体，不怕化为劫灰，从此魂飞魄散？”

“天剑传承之中的剑意，最精深的奥义，便是敢于与天相争，剑碎星辰。我觉得面对天劫，跟应该勇于面对和承受，总是想着保命求生，天劫的威力越来越强盛，而灵力终究是有限，心生胆怯，只怕很难度过九重天劫。”凌燃将心中最真实的想法表露出来，这只是感悟，算不上泄露天剑宗的机密。

“与天相争，剑碎星辰，好大的气魄！”欧冶子沉吟道，凌燃的这番话，对他也有着很大的触动。

武道修士踏足灵仙境，便可感悟天道法则，移山填海，翻云覆雨，拥有了凡人难以想象的惊天伟力，成为亿万生灵仰望的顶级存在，这种获得感和成就感，不走到这一步，永远无法体会。

但是灵仙境修士无可回避的一个挑战，便是天劫，修为每突破一重，便会有相对应的天劫降临，渡过六重天劫，便可踏足真仙境，渡过九重天劫，便能重塑金身，成为真正的大罗金仙。

天劫，对于武道修士，有着致命的威胁，每一次渡劫，都是一场无比险恶的考验，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修士，命丧滚滚天雷之下，以至于武道修真界，对于天劫，有着深深的畏惧，很多灵仙境修士为了躲避天劫，不惜强行压制修为，安于现状，不再去冒险渡劫，更不想在武道修真之路上更进一步。

云霄界之中，能够在百年踏足灵仙境的修士，已经可以被称为天才，绝大多数跟苍梧之渊的仲元龙一样，都是在寿元即将耗尽之时，才得以突破，经历过那种绝望之后，他们会更加的珍惜生命，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宁愿选择暂时的安逸，而不去面对随时有生命威胁的天劫。

第116章 与天相争

这种念头一旦升起，便会彻底禁锢前行之路，从此止步不前，不再追求武道真谛，反而为了保住自身的地位跟权势，处心积虑，勾心斗角，彼此联合，彼此利用，形成种种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沉迷其中，不可自拔，浑然忘记了刚刚踏足武道修真界之时的豪情壮志。

凌燃这番话，确实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但那股敢于‘与天相争’的锐气，却是难能可贵。

“师父，弟子有些冒失，说话不知道分寸，如有冒犯，还请师父别放在心上。”凌燃见欧冶子面容沉静，良久不语，以为老头子生气了，解释道。

欧冶子却是摇头说道：“不……你说的很有道理，天劫不仅是劫难，更是挑战，只有勇于挑战，才能博得一线生机。不过这份‘与天相争’的勇气，有几人能有呢？”

“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不拼一把，怎么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凌燃慨然道。

“哈哈……好小子，有魄力，不过眼下这个局面，你又该如何去拼呢？”欧冶子笑着问道，如今他们已经卷入世家的这场纷争，想逃也逃不开了。

凌燃心里早就有了打算，回道：“掌教真人不是想拿我做一枚棋子吗？那只要我这枚棋子还有些用处，他便不会轻易舍弃，所以我还是要跳出来，跟那些世家叫板，同时也要把握尺度，不能闹得太过火。所以，这当面对质的事情，不能干，但我这只打不死的小强闪亮登场的戏码，却是要好好演一场。”

“行，师父配合你就是了。”欧冶子微微点头，对凌燃这个提议表示赞同。

凌燃回归的消息，暂时不宜泄露，欧冶子为了给凌燃接风洗尘，庆贺他再一次死里逃生，亲自出马，在城内采购了一些菜肴，还特地去天雍阁采买了十坛珍藏的猴儿酒，师徒二人在孤峰之上，对饮畅谈，其乐融融。

在青云宗之内，只怕连掌教青玄真人都没有这么大的面子，让欧冶子去买酒布菜，但凌燃是个例外，这个倔强的老头子对凌燃的关心，早已超越了普通的师徒，而是将他当成了至亲。

当听到凌燃在黑水城失踪的消息之时，欧冶子心急如焚，两次到黑水城探查，最终却是无功而返，隐约已经怀疑到了上官家族，本以为他这个得意弟子沦为了权势纷争的牺牲品，而他身为凌燃的师父，却什么也做不了，这半年以来，意志颇为消沉，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孤峰之上，修为却是停滞不前。

不过没想到，凌燃活着回来了，而且修为大增，已经足以跟云霄界的青年俊才一较高下，欧冶子的心情自然是无比的激动，这顿酒更是喝的极为尽兴，十坛美酒一扫而空，两人直接躺在碧绿的草皮之上，以地为床，以天为盖，沉沉睡去。

在凌燃回归后的第七天，青云峰真仙殿之内，十多名位高权重的长老聚集在一起，正在商议青云宗此次参加武道交流会的最终人选，玉阳子早在三个月之前便提议让上官兴安顶替凌燃，不过被青玄真人压了下来，如今距离武道交流会开幕只剩下二十天，马上就要出发，玉阳子再次提议，青玄真人只得召集长老会，商议此事。

“掌教，老夫觉得此事已经不用再商议了。先前有人觉得上官世侄不是青云宗门下，不能代表青云宗出战，可如今老夫已经将他收为门下弟子，虽然尚未正式祭祖入宗，但论修为却是早已达到入门的条件，算得上青云宗记名弟子，完全可以顶替那个凌燃，替宗门争光杨威了吧！”玉阳子轻拂胡须，得意洋洋的说道。

这番话是青云宗内务堂堂主慧静真人所说，他是青玄真人的拥护者，当即反讥道：“哼……凌燃失踪，上官兴安便成了玉阳长老的弟子，真是巧的很呐！”

玉阳子面对他的暗喻，毫不在乎，反而大言不惭的回道：“这便叫做‘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机缘天定，世事难料，凌燃天性敢于冒险，尚未踏足后天境，便敢闯入苍梧之渊，此番到了黑水城，说不定就跳进黑水河，去寻找机缘了呢？”

“玉阳长老果真是神机妙算，我的确是掉进了黑水河。”凌燃响亮的声音从大殿之外传来，清晰的飘到了在座每个人的耳朵里，很快他跟欧冶子的身影，便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笑容满面，神采奕奕。

“凌燃？”

“他居然回来了？”

“他怎么可能活着回来？”

……

刹那之间，各种声音在众长老的脑海之中回荡，不过他们都是老成持重的人，并未表现出来，即便是玉阳子，脸色只是微微一变，很快恢复如常，不过他的心里，可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玉阳子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心中暗道：“凌燃这小子，明明身负重伤，坠入了羽毛不浮的黑水河，早就应该成为黑水之中的一具尸体，怎么又会好端端的出现在青云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太特么邪门了。”

“弟子凌燃拜见掌教真人，拜见各位长老。”凌燃大步走到大殿之中，躬身行礼。

青玄真人见到凌燃同样无比惊讶，不过他很快便反应过来，今日之局面，本来他已经做好了让步的准备，可凌燃的突然出现，却是给他解了围，当即笑道：“凌燃，你何时回来？无端消失了半年多，大家可都在为你担心啊！”

“回禀掌教，弟子刚刚返回天墉城，还只见了师父一面，听说今日在商议参会人选之时，便急匆匆的赶到了真仙殿，没有耽误事情吧？”凌燃早已准备好说辞，神色坦然的回应道。

“原来如此，辛苦你了。这半年以来，你究竟去了何处，怎么会无端失踪呢？”青玄真人询问道，其实凌燃是何时回来，究竟经历了什么，都不重要，只要凌燃能出现在大殿之中，他便挽回了颜面，可是当着众长老的面，他不得不问，不过开口之时，还是给凌燃传递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正如凌燃预料，即便青玄真人知道是上官家族跟玉阳真人在暗中下黑手，他也不会为了一枚棋子，而挑起青云宗内部的争端，那会激化矛盾，甚至陷入彻底失控的局面。

那个眼神的意思很明确，让凌燃要识时务，知进退，凌燃心领神会，抱拳回应道：“弟子冒失，让诸位长辈替凌燃费心了。说起来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婚宴之时，我觉得有些乏味，便想四处走走，走着走着，便到了黑水河边，对于黑水河羽毛不浮的异象，有些怀疑，便想跳进去试试，结果这一跳进去，便出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