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本来平静如水，可一枚不知从何而来的石头，狠狠地砸进水里，溅出很高的一朵水花，打破了安静的生活。

本是一节很普通的英语课，只是没有想到抱着英语课本走进教室，面带笑意的方老师，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进门就说上课，而是淡淡地说道：“同学们，今天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带你们上英语课了。身体出了一点毛病，需要治疗，不能受累。”

她为什么要笑着说出这么令人悲伤的消息，像冬日里落下的巨大冰雹，“哐当”一声就砸到了我的头上，防不胜防。

看着她努力带着笑意的样子，我真心疼。

这两节课，是有史以来，同学们上的最认真的两节课，包括我在内。

哪怕坐在后排，也没有拿出画本，漫不经心地听着。

她一发问，好多同学踊跃举手。

很多东西，总要等到真正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吧。

好比，如果，我今天要是再不认真听听她的课，以后可能就没有了机会。

之前总嫌弃她上课节奏太慢，讲的太仔细，听起来特别容易犯困，从上课铃开始就盼望着开点下课……此刻，我相信，坐在教室里的同学，没有哪个不是我一样的想法：“时间，你慢点吧。我想认真听听。”

可时间这种东西，最公平，也最是无情，它“”从来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停下脚步。

这两节课，很快就过去了。

下课后，我们并没有很感人地站起来和她道别，因为，我们不想分别，也相信，她康复之后还会来教我们。所以，只是肃然起立，安静地站着，目不转睛地目送她离开。

教师这种职业，说轻松轻松，但说累也累。

光说用粉笔上课这件事，一年不知道要吃多少粉笔灰。

之前还有老师调侃自己，说他是五年前才开始教书的，只是没有想到头发会掉的这么严重，三十五岁不到，就有些秃顶了。

石灰有腐蚀性，能灼烧人的皮肤。

我爸是做石匠的，他每年一到冬天，手都开裂了，就是因为经常接触这些东西。

而之前坐在第一排的时候，因为距离很近，有时候能瞥见很多老师的手，尤其是右手经常接触粉笔的地方，皮肤也有些开裂。

之前方老师叫我在黑板上帮忙抄一篇英语范文，我也只是接触了一下粉笔，大概二十多分钟，第二天，大拇指指尖的皮肤就有些开裂了。

一碰水，特别疼，有时候出汗，也会触碰到伤口。拿笔的时候，也会疼。

不仅老师这个行业，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行业，只有做过的人，才会明白这个行业的不容易吧。

不然，隔岸看花，也只能是“外行看热闹”了。

他们这个职业，确实比风吹日啥的手艺人要上好很多，就拿我自己打比方，老师这个职业，比我爸的石匠还有我妈的裁缝，好好很多。

他们那个工作，没有社会地位，没有保障，年轻的时候还能做，上了年纪就不行了，一身劳动损伤，楼下许多后遗症，像肩周炎，关节炎……年纪大了，就扛不动也熬不了夜，还没有退休金。

地位高还有退休金，这是我能看到的当老师的好处。

但乡镇里，尤其是岭南中学这个地方，老师们的工资都不是很高的，一个月两三千左右，比不上大城市里的待遇，所以，这边的老师有时候上课，还会不经意间透露出对他们对生活的不满意，对政策的不满意还有其他愤世嫉俗的情绪。

最多的，就是拿自己的待遇和公务员的待遇做比较，结论就是公务员的待遇比他们好很多。

我只知道公务员这三个字应该是代表一个职业，具体是干什么的，并不清楚，知道最多的就是从老师的口中得知，这个职业的待遇很好。

生为人师，职业是自己选择的，既然做了，也应该清楚日后是不是会很辛苦，但随便拿出一些观点出来，或许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发泄与消遣的一种方式，但对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来讲，极有可能也引起他们心中的价值观扭曲的现象。

人一穷，抱怨就多一些，加上不得志，就开始找一些不是根本原因的外因，偏激一点，一些带有仇恨的情绪都拉扯出来了：“仇父”、“仇社会”、“仇命运”。

不止一次从老班的嘴里听到“人情社会”这个词，他有时候会和我们讲：“公平从来都是相对的，没有绝对的，在人情社会，要遵守规则，也要学会灵活贯通，利用好规则。”

当时这话听的一知半解，现在细想，才觉得寓意深刻，“人情社会”混的最惨的，估计就是我们这些一穷二白的家庭了，所以，我们才会苦读书。

不读书没有出路，读书改变命运，几乎是一个农村小孩从学会讲话开始，父母就要不停灌输与强调的重点。

即使，这个学校有许多不称职的老师的存在，但依旧不影响一些称职的老师，在自己的岗位默默坚守，发光发热，用知识哺育一代代学生。

记得老班之前开过玩笑，他说感觉教学生就像是在养鸟儿一样，从鸟蛋养起，孵化，再等着我们长大，长出翅膀，飞出这个落后的乡村，去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

而他们，要一直待在这里，一批一批的培育着新出生的小鸟。

方老师病重这件事，也影响了老班的心情，他有时候坐在讲台上，看着窗外发呆，眼睛里有红血丝，像没有睡好的样子。

有时候上课，也会特别强调一下，叮嘱我们注意健康，千万不要乱吃零食，按时吃饭之类的……

他的心里也很担心吧，但他要在这里教我们数学题，陪着女儿上下课，一个十分单薄但又立体的丈夫、父亲还有老师的形象，就这样交叉地在他身上切换着。

希望方老师早日康复，回来教我们英语。

从老班口中得知，下周将有一个新英语老师带我们上课，他叫我要配合好新老师的工作，有不好的或者课程跟不上的情况，要及时和他反映。

新老师么？会是什么样的老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