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渐散，绯红的细雪也消失在了夜幕里。

夜慕参觉得自己就像在做梦。

他本来也就没抱什么希望的。

柳生厌斩出那一剑的瞬间，夜慕参正想说服自己放弃。

六年过去，他改变了整个天下。

却始终改变不了那么一个心死的人。

所以，为什么不放弃呢？

凌商让夜慕参做什么，他都会答应的。

为什么唯独就不愿意放手？

然后，他就看到了柳生厌那让人胆寒的剑意，禁锢了凌商周身的空间，一点点消融凌商周身阴森而疯狂的气息。

夜慕参看到凌商被困在了剑芒里，眼里只剩下冰冷与彷徨。

他的心也跟着揪紧了。

柳生厌杀不了凌商，可柳生厌却让凌商难过了。

夜慕参那时是愤怒的。

可下一刻，凌商却忽然回头，对他笑了一下。

凌商唇间抿着发丝，笑得那么浅，表情几乎看不出变化。

可夜慕参却看得清清楚楚。

蹉跎半生又如何？

什么都比不过凌商心障斩除之后的释怀一笑。

……

……

半月后，凌商一出关，就看见了天仇。

天仇已经和他一般高了。

他的中原话至今带了些口音，唯独“师父”二字念得格外字正腔圆。

天仇本不愿修什么因果禅的。

佛门中人，讲究清净菩提，执着于因果做什么？

可他却早就入了执。

天仇并非一生下就白头的。

夜慕参一夜白头，是因为经历了蛇谷的大恐怖。

而天仇牙牙学语的年纪就白了头发，却只是因为一个诅咒。

那个诅咒，让他在出云国受尽了折磨，让他被柳生厌利用，被同门误解，被无数人当作妖邪……

也让他找到了凌商。

雪狐被天仇抱在怀里，却是想扑到凌商身上去。

凌商与柳生厌对决，元神受了不小的创伤，闭关半月才恢复好。

天仇揪了一下雪狐的尖耳朵，笑道，“师父，你猜我这次……”

“臭和尚！你怎么又来了？！”

一道清润的嗓音微微喘气，自天仇身后冒出。

“师父，小师叔他不讲理！他居然说……”

“说什么了？说什么了？嗯？！”夜慕参脸颊通红地瞪着天仇。

“没，没什么……”天仇的声音细得弱不可闻，脸也渐渐泛红。

凌商有些搞不懂状况。

天仇可不是话只说一半的性子。

他正想问清楚，看见夜慕参望着自己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也硬是咽了回去。

夜慕参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大字——

我想要你。

……

……

当晚，夜慕参又到了侯府。

这一回，他可是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来的。

凌商坐在屋顶，看星辰起落，总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

二十多年来，他总感觉自己是个没有心的人。

可如今，他却是可以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他想，原来做一个活人的感觉，是这样的。

他想起夜慕参儿时的模样。

那傻瓜本事不大，却是傲气到了极点。

好像站到了屋顶，自己比所有人都站得更高，也就比所有人都更了不起似的。

凌商觉得，那家伙真是可笑极了。

却又可笑得那样率真。

让凌商喜欢，也让凌商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