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南城标志性的黄色出租车在盘山公路上靠边停车。

“谢谢师傅，”后座上，徐甘抽出两张一百面额的钞票递过去，“这么晚了麻烦您了，不用找了。”

司机师傅一看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人，“这怎么好，姑娘，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跑到这地方来干什么？山上都封锁了，说是要开发呢。”

“我来办点事的，谢谢师傅了，”徐甘将口罩拉好，下了车。

出租车离开后，盘山公路上就看不到任何的人影了，上下的林子都很寂静，只能听到草丛里簌簌作响的声音，蛇虫鼠蚁什么都有。

徐甘裹紧了外套，深吸一口气，朝着前面铁丝网拦着的地方走去。

这地方是南城西城区外的一座荒山，早年开发做植物园的，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开发了一半就停下了，盘山公路也只修到这一半而已，剩下的上面半座山都是未开发的原生态模样。

铁丝网只是个摆设，徐甘推了一下，两片铁丝网之间便张开一个大豁口，足以容纳一个人过去。

里面是林子，香樟树、水杉树什么树都有，有一条小路，明显是人踩出来的，长草的痕迹都比别的地方扁平。

顺着那条路往山上走了十来分钟，便到了半山腰上一处往外突出的地方，出了林子，外面便是南城的夜景，繁华一览无遗。

崖边上，身形健硕魁梧的青年坐在倒地的枯树根上发呆，听到声音后警惕的回过头，一看到徐甘，神色一滞，“你怎么来了？”

徐甘拉下口罩，故作轻松，“无聊了，来散散心，不是你说的么？要是心情不好可以到这儿来看看夜景。”

娱乐圈的事情多，虽然有厉风行还有陈曼保驾护航，但她也需要独自面对很多的事情，大部分时候那些事她都不愿意跟别人说，人压的久了总有崩溃的时候，她向来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来着，直到后来有一天关晨阳突然带她到这儿来。

什么也没问她，只是告诉她这地方没别的人知道，不知道去哪儿的时候，不知道有些话应该跟谁说的时候，不知道有些情绪该怎么发泄的时候，都可以来这儿。

关晨阳愣了一下，他面对徐甘的时候向来有些木讷，但是此时却不信她说的这话，“厉叔让你来找我的么？”

徐甘并未正面回答，而是走到他旁边，跟他一样在枯树桩上坐下了，也不在乎这树桩刚被雨打过，脏兮兮的蹭坏了她身上的衣服。

“风景真好，上次来的时候都没仔细看。”

“……”

“我听秦助理说，我姐被绑架后，你是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警察局那边不肯立案，要不是你的关系，恐怕我姐早就出事了。”

关晨阳沉默了几秒，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沙哑，“璐姐对我一直都很好，从前她是我婶婶的时候我就特别喜欢她，脾气好心地又善良，对身边的人都照顾，把我当亲弟弟一样，厉叔能娶到她是福气，她是最不该遭受这些事情的人。”

“嗯，谢谢你。”

“别谢我，”关晨阳深吸了一口气，语气艰难，“我今天好像做了一件错事。”

看到张烨的瞬间，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张漫雪那个女人又闹出了幺蛾子，贼心不死的想要破坏厉风行和闻璐，所以他想也没想直接就去闹了。

“是无心的么？如果你是无心的，不管做错了什么，好好的道歉，好好的弥补，都可以挽回的。”

关晨阳摇了摇头，“说不清。”

其实这口气憋了很久，他心里的愤懑也忍了很久，闻璐出事似乎是他出这口气的一个契机似的，逮到了这个契机，正当合适的理由，他便不管不顾了。

说起来，张烨虽然是张漫雪的哥哥，可是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情，他作为一个曾经的基层刑警，不应该这么冲动的，案子有漏洞，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那种，但是他放弃了去追根究底。

说白了，他的潜意识在推动他去闹这一场。

为了被父亲抛弃的母亲也好，为了一波三折到现在好不容易走到一起的厉叔夫妻俩也好，甚至是为了给父亲提个醒，随便什么理由都好，他想出这口气。

但他没想到张漫雪怀着身孕。

“没办法挽回，”关晨阳低着头，声音很闷，“人命的事情，怎么挽回呢？”

尽管张漫雪在他眼里是个烂女人，可是孩子是无辜的，而且闻璐的事情又的确和她无关，所以说来，这回是自己闯了祸了。

关晨阳从来都是少年意气，精神十足的样子，徐甘第一次看到他这么颓然。

“晨阳，人有时候不能自省过度，要自己原谅自己。”

“……”

见他一副没听进去的样子，徐甘的手搭着他的肩膀，犹豫了一下，将他抱住了，明显的感觉到他僵了一下，而她的手在他后背上轻轻地拍了两下，“人生下来好像就是在不停地犯错，然后人生就变成一个不断的去纠错的过程，生活就是这样的，我们要原谅别的人错，也要原谅自己的错。”

男人的肩膀很宽阔，徐甘抱着的时候有些吃力，不知道多了多久，她肩窝的位置传来细碎的隐忍的哽咽的声音，怀里僵硬的身体也渐渐松弛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都会过去的。”

“……”

关晨阳二十几年的鲁莽岁月中，是伴随着母亲的过度溺爱和父亲的拳打脚踢长大的，两个极端教育将他养成一个放浪不羁的性格，身上有着南城大多纨绔子弟的毛病，但也有着少年人的温暖纯良。

他嘴上说着不会再认关文渊这个父亲，可是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自小对父亲是崇拜的，军队里的无条件服从是发自内心的，所以他愤懑的从来都不是父母离异这件事。

感情的事情他看的开，这些年父母的婚姻形同虚设，早该散了，他作为儿子不好说而已。

他真正愤懑的是父亲竟然找了那么一个女人，堂堂南城军区的最高指挥官，关家这一代最有出息的男人，竟然会在人到中年的时候被一个女人蒙蔽了双眼，做出那么多不可理喻的事情来。

如今事情无法挽回了，张漫雪的孩子如果保不住的话，恐怕父亲就真的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