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鹤将黄蒙送至谷外后又重新回到堂屋。堂屋里，渺云依旧维持着盘膝捋须凝神思索的的动作。阿鹤见此轻手轻脚地上前将黄蒙用过的茶水浇熄青铜盘花纹双耳香炉，并将香炉里的残来剩香倒出，重新换上新的香料。与之前的沁云香清爽沁心不同，新换的香料淡雅中微微带着一种绵柔的清甜。

忙完了这些，阿鹤抬头时发现渺云正在看他：“师傅，已经换上了幽柔香。”

渺云微微颔首：“找个地方埋了。”

阿鹤应诺，顿了一下：“师傅，那黄蒙谨慎且多疑，他会用沁云香吗？”

渺云捋须，揪捻须尾，顿了一下道：“他自然是信不过为师。宫里闻香识毒的御医不少，会有人让他焚燃此香。”他近日忧思过重，心志郁结，情志不开，且额间印堂微黑，气血逆涌，头风症起。这香能消郁解忧，助眠安，正好对黄蒙近来不适之症候。

“也对。今日他闻得此香，很快便能尝到这香给他带来的好处。”阿鹤点头，随即冷笑道，“贤王府丢失的那盏毒灯笼，为何会出现在镇国将军府门前，黄蒙只字不提，他还真沉得住气。”

渺云淡然道：“还不到撕破脸子的时候，于他而言我这颗棋子还有用。而且咱们不是让人递过话给他了么？府中细作所为这个理由虽然蹩脚，但也算是个理由不是？有道是君子坦荡，小人长戚。黄蒙庶子上位，性子阴沉，喜好逢迎，他心里患得患失的忧惧，使他不敢开口。”

阿鹤道：“贤王府咬下阿礼的夫人，黄蒙最终还是平安出狱。云师兄川蜀都尉任期已满，不日将回京述职。虎贲军那里有黄蒙领着族人从旁搅和，再加上如今贤王府也盯上了，只怕……”

渺云捋须抬眉轻笑：“搅合就搅和了。”若是没有这个事，贤王妃也不能发现那个。

阿鹤欲要再言，却注意到渺云身旁的铜鹤摆件先是微微动了一下，然后将它嘴里的丹红珠子吐在铜盘上。

渺云神色微变：“该来的总是要来，有人闯阵，你去看看。”

阿鹤神色微懔应诺退出。

渺云轻震衣袖，对着通往内室的珍珠微垂帘：“来了，怎么不出来？”

站于珍珠垂帘之后的一个黑色身影上前一步，略作犹豫后又退了回去：“还是不了，父亲阵中有贵客，免得冲撞了贵人。”

渺云欣慰道：“不错，潜伏多年心性沉稳不少。看来此番事了，为父便可长归山野。”

“山野清苦又甚好？父亲大智大才，相较之下儿子差之甚远。父亲常在身边能细心教导儿子，儿子也能多学学父亲的本事。再者，过些年儿子娶妻纳妾，父亲在儿子身旁还能含饴弄孙。”

“果然是长大了。”渺云笑道，“你想问的，我已经知晓，只是贤王府那里不可轻举妄动。”

“可是……”

渺云笑容微敛：“没有可是。为父曾教过你大雾阻路不得前行，该如何？”

“以静制动，留存实力，待到太阳升起，云开雾散之时，看清前路再做打算。”

渺云道：“不错。雾大，前路不明，动得越多所暴露的弱点也就越多，唯以静制动为上。贤王妃病与不病，有人比咱们更着急，你只需等着，静观局势便可。”

“是，儿子明白。”

语毕，珍珠帘子动了一下，帘后之人隐退离去。渺云盘膝闭眸，隐隐的，他能听见不远处大阵中传来的激烈的打斗声。稍倾，只听门外阿鹤回禀：“师傅。”

“都处理好了？”渺云依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阿鹤道：“都处理好了，镇国将军府的管家也赶了过来。抓了三个活口，师傅要不要审审。”

“不必，总不过那几家，把人交给管家。”渺云意有所指地道，“药种已经播下，平日里记得浇灌便好。”

阿鹤道：“是师傅。”

在一阵渐行渐远的嘈杂声后，锦瑟院又恢复了平静。在山谷中往上看，但见山顶绿树摇曳，却不觉谷底草木轻舞。天高云淡，娇阳洒照，都不与锦瑟院相关了。草木葱笼，鸟语花香，山谷很平静。山谷中，石桥下清澈的溪水哗啦啦地流淌着。

一片粉色的花瓣在清澈溪水的激荡下起起落落沉沉浮浮。刘家宅院比起京中的权门大户，老牌贵族小了许多，但是比起一般的人家的宅院却又算得上极大的。刘家将宅子后边一片小山地全都买下，又连着向周围扩了许多，如今的刘家比起刘紫月初嫁时大了许多。

刘家后院小山谷中的阴寒之处也有一条清澈的小溪，小溪旁种着几株瑞香。微风起，瑞香上抖落的粉色花瓣飘入溪水里，随着激荡的溪水，蜿蜒向远处飘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