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红萼感动的要哭了，她眼角的晶莹真的要颤抖落下。

多么聪慧的徒儿啊，她竟然知道自己腰间美玉价值连城呢，她想偷很久了，没有得手，今来诈骗，又没得手。

多么孝顺的徒儿啊，她竟然不惜卖掉自己与师父，只为一个包子。

多么……奸诈的徒儿啊，她竟然眼底奸笑闪光，拽着自己来到那包子铺前！

瞧瞧，瞧瞧她都些什么？

“求求大娘您就赏给我们两个包子……”眼泪汪汪，那可怜的架势险些哭出来。

“我家师父近来有恶疾于身，她她……”

龙吟看自家师父极为不配合，暗地里悄悄戳了她两下依然故作没反应，当下恼怒灵机一动，随手一指桌角，“哟，蜘蛛？”

“哪里？什么颜色在哪里？”

龙吟扬了扬眉梢，“跑的快，消失了。”

“……”

“咳，师父，你不是身染恶疾了嘛？？，哪不舒服啊？”龙吟悄然向着红萼挤眉弄眼。

“我。”我一蛊师也会身染恶疾的？这败家孩子连谎都不会编！

“咳咳，为师，为师不过是因你年纪尚幼放心不下，瘀血于心，操劳过度，心善感怀下郁结极多，只是想着我这撒手西游一走，你这孩子和下苍生可怎么办才好？你不是想要惩恶扬善么？为师现在，是帮不了你啦，心有意而力不足，为师心痛啊。”

“……”龙吟满脸黑线。

自己不过是让他哪里不舒服，做给那位大娘看而已，她这倒好，不但拐着弯自己幼稚，还把她自己变相夸得花乱坠！

死都死了，还哪门子下苍生！？就你这的脾气，驾鹤西游一圈，怕是回来不从西拐回几坛好酒，那都不会善罢甘休！

龙吟私下瞪着家师犹自腹诽，忽然耳畔传来断断续续极有节奏的抽泣，扭头一瞧，好家伙……

红萼这悲悯人一席话的，那包子铺进进出出之人皆是感慨万千。

那先前还是一副铁石心肠的老板娘，此刻竟搬出一大蒸笼包子开始打包，边动作边碎碎念“好人啊好人，现在这世上，上哪找如此心善从简的侠士？如今能来我家光临，蓬荜生辉，还要什么钱啊。”

包裹完成那老板娘肥硕身躯一扭，龙吟眼前她那艳红画布衣裳划出一个优雅的弧，再一眨眼，一屉蒸笼包子送到眼前。

顺着那包子向上，龙吟看家那老板娘笑的意外春光和善。

“姑娘，这包子你都拿着！”一拍胸脯，老板娘豪迈“大家都是一干江湖儿女，还要什么钱，老娘我平身最佩服行走下狭义之士，今遇到你们师徒乃是三生有幸啊……”

龙吟仰头，眨眼看向老板娘不停张合的艳红大嘴一阵头晕目眩，这都什么世道？就自家师父那言语水准也可以摆平他们？？

堕落了堕落了，看来这世界，委实过于缺少自己这一类智者来拯救！

…………

半个时辰后，两人坐在巷子里打饱嗝。

龙吟手肘戳了戳红萼，“喂，你这样欺负多少弟子子了？”

“哪能呢？我徒弟就你一个，最疼爱就是你了。”

龙吟白眼，显然不信，“那宫里的红蕊是……”

红萼又搓手嘿嘿的笑，“你认得她啊。”

“不然呢？”

“她，她也算我半个弟子，不过脾气比你还仇，就跟我学了半年功夫就私自出师了，本来我这次来中原就是找她的。”

“那现在怎么不找了？”

“她不肯和我回去，非要做那个老皇帝的嫔妃。”

“红蕊年纪轻轻的，为人却是有些奇怪了，真不知道她在宫里为了什么，之前还被打入冷宫，现在性格依然不见好转。”

“转不了了。”红萼摆摆手，“只可惜我毕生所学，竟然没有来继承衣钵的。”着瞥龙吟一眼，见她不为所动，又继续唉声叹气：“我毕生所学啊，我一身的本事啊，我会医人、会养蛊、我可比在世华佗，可惜啊可惜啊……”

龙吟：

这么夸自己真的好吗？

“你要是想教我，就直嘛，这两我看你一直围绕我团团转，早就知道你图谋不轨。”

“这话怎么能这么呢？”红萼气的直拍巴掌，“你们这些崽子就是欺负我收的弟子少，不然我会一直跟着你？”

龙吟歪头看她，忍俊不禁：“那你怎么不多收两个？”

“这都是孽缘，当初把你骗到我门下，我也是因为一时好玩，之前我去见了红蕊，问她态度，结果那丫头依然死性不改，所以现在只能把矛头对准你了。”

“干什么。”

“你就不想知道生死人白骨肉的药怎么练吗？”红萼朝龙吟挑起眉梢，“我看你在龙家并不受宠，搞不好哪就离家出走了，总需要点傍身的本事，普之下，到哪都能吃饭的就是医者了，之前我还救过你母亲，我医术你知道的。”

虽然龙吟不愿意承认，但红萼此时的状态，怎么看都像是江湖骗子。

“那……我还是考虑考虑。”

红萼一脸挫败：“得，今算我没，饭也蹭完了，该去找点酒吃。”

话音没落，红萼已经窜上墙头，眨眼消失不见。

龙吟望着她背影，再看看色，疾步前往茶楼。

之前她误闯苍郁园子，听到一些消息，苍郁此次请命前往边疆，并非因为大爱，而是一己私利在寻找什么。

可究竟在找什么东西，龙吟却没有听清，她心中放不下，这才不惜跑到茶楼来打听消息，虽然明知这样不能得到什么内部有用的，但起码可以了解边疆的动向。

她这边刚坐下没多久，点了一壶碧螺春和瓜子，听了两只曲后，外面便有两个男人晃悠进来，看衣着像是江湖的了。

龙吟支起耳朵，对方东南西北的扯，最后一人为了展示自己阅历，开始闲谈起边关战事。

有苍郁的地方，无一不告捷胜利，可他却并没有停下的意思。

“莫非是想为我越国开疆裂土？”

令一个男人一脚踩在凳子上嘬嘴，“现在越国太平盛世，也不知道这四皇子是怎么想的，一路竟然打到奉月去了。”

“奉月好啊，之前他们不是和南蛮联合骚扰我们吗？四皇子干的漂亮，我早就想瞧瞧奉月的女人了，听一个个赛仙的美……”

两人南海北不知又聊到了哪，龙吟喝了一口凉茶，却渐渐皱起眉头。

奉月？

京都内关于苍郁战神消息四起，而边关却是狼烟一片。

奉月护城河外已成战场，城墙下残肢断臂遍布，放眼而望，满目疮痍。

后宫中宫人四处尖叫奔走，昔日巍峨的宫殿在连续七日炮火强攻下，早已化为断壁残垣。

彼时元甄跌坐在地，头上还带着预示她刚刚及笄不久的玉簪，却眼见自己贴身婢女不甘睁大双眼，乌瞳中泛着难以言状的恐惧，似要叫喊，却是声线未来及溢出喉间，便已毙命。

而她自己则是满身狼狈-锦绣衣袂染血，冠丹指甲泥污染满尘埃，足下巧莲花鞋丢了一只，及笄玉簪似下一刻便要坠落。

国破了。

元甄眼见殿外宫人背着包裹四处奔逃，神色木讷。

落日挂在西，灿烂金黄铺满公主殿，光辉一跃进门，宛若顺滑金绸。

而此刻，那金黄丝绸上，正伫立一人。

戎装未退，右手执剑，剑上正殷红滴血，她奉月国人的鲜血。

他身后但凡是奉月之人，不论宫女侍卫，无一不魂归九幽。

呆滞的眸子缓缓上抬，他看见那人提剑而来。

来杀她的么？

元甄缓缓起身，企图维护皇族最后的尊严，却在她以为自己即将毙命之时，那人冷峻的面庞，却倏然如冰雪炸裂，霞光万丈一笑。

“奉月公主？”

她愣住，疑惑睁眼望向他，不想满手鲜血之人，嗓音竟如七弦琴般动人。

残阳如血下，那男子哐啷丢弃手中护命宝剑，满目心疼向她走近“我等了你好久，找了你好久。”

元甄皱眉。

她不曾记得自己见过他。

“我终于找到你了。”欣慰且惊喜的语气，仿佛至宝失而复得。

“你是……”

“苍郁。”

两人距离如此近，他伸手握她肩膀，力道捏得她生疼，可见他如此喜悦激动，元甄迟疑，还是没有推开他。

彼时，她以为他只是儿时相见，长大后忘却的一人，她以为他只身前往公主殿，是为拥她入怀。

却忘了，奉月有两位公主，长女悠然，次女元甄。

这一日，他踏着数千万人的骸骨鲜血，不顾下指责怒骂昏庸，爱怜怀抱着她，步如春风走向自己的军队。

自那日之后，她被迫跟在他身边，被迫听他满心疼爱呼唤“悠悠，悠悠。”

悠悠……

一步步沉沦，熟不知，他唤的不是她。

再后来，他是如何发现，她不是他口中悠悠的？

长公主悠然出生时，有仙风道骨老者寻着祥瑞，踏云而来，掐指一算，断言此女乃是降神女，将来定福泽下，然，但凡神转世定命运多曲折，便赐名“悠然”，寓意顺利安然度过今生。

那一日，寒冬，正是腊月。

却，万花正艳，彩蝶起舞，漫霓虹。

此等奇异之景整整持续七日，待到长公主放声一笑后，渐渐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