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窗外昏黄灯光下的街景，不知道怎么的林上涵就感觉自己的眼睛有点儿湿。

林上涵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开心。

林上涵觉得某一部分的自己还停留在黑暗的顶楼天台的窗台上，一遍遍地回放着一句话，林上涵，我们一直做好同学吧。

内心深处，林上涵一直有一种预感，这也许是自己从程湘那里能够得到的最……的一句话。

最什么？林上涵不知道。或许自己是知道的，可自己不承认。

然而现在整个人刚刚从家长会现场那种懵懂的状态中解放出来，当时没有被处理掉的信息，字里行间，眼角眉梢，都浮现在了车窗上，分外清晰。

林上涵虽然不知道程湘的妈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但是从程湘的妈妈的表现看起来，程湘应该是有“前科”，而且这个前科可能还关乎程湘去年为什么高考没考好。

“前科”对象是她以前相处的一个男生。

这不难推理。

但是，“林上涵，我们一直做好同学吧”，这又算什么呢？是对以前的那个男生的怀念，还是对她妈妈的反叛？

林上涵感觉自己的眼角有点湿润，但是忍住没让眼泪落下。

车子开到了小城的为数不多残留的不知哪个朝代的古建筑。窗外是几百年前，背后是21世纪的光明中学，只有这辆车带着自己逃离时间的捕获。

林上涵，一个过时的高考生，一个又即将高考的高考生。

自己之前被自己喜欢很久很久的女生抛弃，现在又要被另一个女生抛弃。

自己就像是个被丢掉的纪念品，又被捡起来纪念别人。

林上涵正在后座眼睛通红有点哽咽的时候，车缓缓开到了自己家小区的门口。

但林上涵此时情绪还停留在刚才，一时半会刹不住闸。

“师傅，嗯”林上涵吸了一下鼻涕，“嗯，多少钱”，“哦，正好五十，我给你。”

司机师傅被林上涵气乐了。

“小伙子啊，先不用给钱，你要是想哭的话就哭吧。”

他用烟酒嗓缓缓说出这句话，就像喊了预备齐，话音未落，林上涵眼角憋了好久的泪水就缓缓从脸颊滴落。

司机师傅点了一支烟，没催林上涵，也没安慰林上涵，只是打开半扇车窗慢慢吐着烟圈，任林上涵在后面使劲的憋眼泪，就跟一上楼真的会被自己的爸妈砍死一样，先给自己号五十块钱的丧。

等林上涵的情绪调整的差不多了，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林上涵用纸巾抹抹眼泪鼻涕，还在惯性地一抽一抽，还有点儿打嗝。

连林上涵都觉得自己这伤心的样子过于真诚。

“师傅，谢谢你，你真好。”

“没事儿，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大，他跟你一样，每次开完家长会都不乐意回家。想哭吧就哭吧，小孩有小孩的苦衷，男生也不是就不能哭。”

林上涵的鼻子又有点儿酸。

来自陌生人的体谅总是很煽情。

“是不是觉得我跟你儿子特像，所以就同情心泛滥了？”

“哪能啊，”师傅哈哈大笑，“他要是像你这么败家的话，我早就把他吊起来打了。”

林上涵听完之后皱了皱眉头，眼里刚才那个安慰人的好大叔瞬间变成一个中年油腻男，林上涵拿过书包把车门“啪”的一关一句话没说没好气的径直就走了。

林上涵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林上涵家的楼下有一堆不知道哪个邻居扔在那里的破家具，其中一面破破烂烂的穿衣镜正好发挥了作用。楼下的路灯坏了，林上涵只能踩着大衣柜凑近镜子，然后用楼道里的感应灯灯光亮来照自己，看看眼睛有没有红肿什么的。

然后就听见背后一声惨叫和狂奔的声音。

……大晚上在室外踩在小垃圾山上对着幽蓝的光照镜子的确非常没有社会公德心，但是林上涵也被对方的尖叫吓了个半死。

无心再照，林上涵只能随便理了理发型，低着头上楼，拿钥匙开门。

一开门就看到餐厅那边的妈妈正在收拾碗筷，闻到炒菜的香味林上涵才忽然觉得自己是真的饿了，非常饿。

“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妈妈没有抬头看林上涵，而是专心致志的在擦着桌子上滴落的汤汁，“吃过饭没？要不要再做点给你吃？”

“要”，林上涵的嗓子有点沙哑，妈妈听到之后，抬头望了林上涵一眼。

林上涵猜自己再怎么收拾自己，眼睛应该还是红的，掩饰也没用。

妈妈怎么会不晓得林上涵的心理状态，打趣说：“我听你三姨讲了，家长会上你们班谢老师还专门表扬了一下你，你就成绩有点波动，只要能保持住最后考的高一点应该没什么问题。”

幸而妈妈没问林上涵为什么情绪不高，林上涵随口应答了妈妈几句。

“那你先回去等等吧，我给你把饭热一热。”

“不用热了，拿开水泡一碗泡面就行，我就喜欢吃泡面。”

“行吧”。

奇怪的是，这次妈妈没有像以前那样因为泡面而啪啪啪的说一大堆坏处，妈妈只是转头就去烧开水了。看来妈妈懂儿子这句话的确是真的。

可能是因为林上涵刚才情绪表达的话有些过度，所以林上涵吸溜泡面的时候就觉得后脑勺隐隐约约的有点疼，还有点儿缺氧，吃完泡面林上涵看妈妈回屋了，就自己起身去把泡面扔到外面楼下的公共的垃圾桶里，要知道这在以前林上涵可是很少会这么自觉的。

林上涵带了一堆练习册回来，本来准备实施自己刚制定的“自强计划”，可是现在一点心思都没有了，把书包随意的扔到椅子上，关上房门和窗户，一下子瘫倒在床上。

拿起手机，林上涵多么希望自己可以看到程湘的消息，可是事实还是没能如林上涵所愿。

林上涵想去找程湘说一说，但是一想她很大可能不在，而且说不定她还在因为她妈妈的事而和她妈妈在对质，自己现在找她的话可能让她更难堪，想了想林上涵还是没有去做。

林上涵想又找邓子怡问清楚，可是邓子怡一般睡的又早，现在这个点八成也睡了。

林上涵突然就觉得好孤独，自己甚至没有一个及时倾诉的人。

林上涵总感觉自己足够强大，不会悲伤与难过，但是事实上往往是自己还是很容易在某些时刻而感伤。

大概还是自己太感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