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二月底的时候，苏北的冬天才姗姗来迟。

而冬天真正到来的标志，是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雪。

即使林上涵对四季更迭早就习以为常，春分谷雨，万物自有定时，又不是第一次见了，然而每一年、每一个季节，照样可以有某一个瞬间惊艳到自己。

比如一夜冰冷的雨下过之后，早上自己无知无觉地走出门，风好像格外凛冽，但是自己置之不理；它再接再厉，自己依旧麻木不仁；终于它将路边干枯脆弱的枝条送到自己面前，一根残破的、接近断裂的枝条，就这样懵懵懂懂地闯入自己的视野，轻轻拂过自己的脸颊。

林上涵的目光追随着它的离去，然后就看到大片大片的灰暗，沿着这条街的方向，招呼着，摇曳着。

世界忽然就变成了灰色。

那些兵荒马乱也随着冬天轰隆隆地到来。

在保送生和自主招生的笔试过后，各大高校的二轮面试也在这个时候一股脑儿的到来，学校里能够有自主招生名额的人开始忙碌了起来，学校开始组织对这些人的集训。当然，复读生是没有这个机会的。

林上涵在最近的一次次的考试中渐渐的发现自己的一套解题规律，开始真正的慢慢适应一次次的考试，每次考试前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总是各种的担忧，现在即便是一考完就去对答案，林上涵也能过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因为林上涵坚信自己不会考的不好，当然事实也是如此。

有时候林上涵在课堂上睡着了，爬起来的时候眼睛会有点儿迷糊。那几秒钟的恍惚里，林上涵会突然想起自己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己那个时候总是各种偷懒，这让林上涵能在开着空调的暖洋洋的教室里面忽然头脑一片清明，像是那天的风从北方一路吹过来，吹散了眼前的迷雾。

这天林上涵不知听谁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这天什么时候能下雪啊？”

林上涵心中对于雪的美好幻想瞬间被唤起。

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每次到冬天都会特别期待下雪的时候，最好还是那种大雪，可以堆的厚厚的一层的那种，然后自己就可以跑出去在平整的雪面上留下自己的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然后堆个傻傻的雪人，很有成就感的盯着他看半天，然后很坏的一脚踢散，再看着满地的雪傻笑。在上学的时候下雪的话自己还能够和小伙伴们打雪仗，尽管每次手都被冻的像猪蹄子一样肿，但是那种快乐是永远也忘不掉的。

再到后来大了，自己依然期盼下雪，只是大了之后就不会再去像个小孩那样去做那些傻傻的事了，更多的时候还是喜欢下雪的时候那种雪花飞扬，窗外一片晶莹的样子，然后看着外面是一大片赏心悦目的白色，那种很纯洁很纯洁的白色，它们在太阳的照射下反射着细小的光芒，显得格外美好。然而在一天甚至几个小时后它们就会被残忍的堆在路边，沾染上很难看的黑色的尘埃，那个时候林上涵就不再爱雪了。

记得自己在和李林汐在一起的时候，第一次下雪也是在十二月，但是那天正好是放假，然后正巧林上涵和李林汐刚从电影院出来就看到了外面一片大雪纷飞的样子，林上涵至今都记得当时李林汐看到大雪时眼中闪烁的光芒，然后李林汐拉着林上涵的手慢慢的在雪中漫步，任凭雪花落满两个人的头顶，互相嘲笑着对方满头雪的模样。

林上涵曾经问过李林汐你为什么喜欢下雪，李林汐说：“我喜欢下雪时的那种感觉。”

什么“感觉”林上涵没有问，林上涵也不懂，但是林上涵感觉李林汐说的这种“感觉”大概和自己的感觉是同一种吧。

那一年正巧流行起薛之谦的《认真的雪》，大部分人都会唱上一句“雪下的那么深，下的那么认真”。

就像那年林上涵喜欢李林汐那么深，喜欢的那么认真。

可是到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却已经是物是人非。只是不知，那里的李林汐有没有下雪，下雪的话会不会想起林上涵。

可能她会靠在另一个人的肩膀上吧，大概林上涵是自作多情吧。

这天正在上语文课的时候，林上涵正认真的偷偷写着数学练习，忽然听见班里想起了一阵骚动。

抬头看看，发现好多人都在转头看向窗外。由于窗户上结了一层水蒸汽，所以离远啥也看不清，但是在林上涵的位置还是依稀能看清楚的。

只感觉窗外飘着点什么。

是、是雪！下雪了！

一瞬间外面下雪了的消息让全班人都很激动，语文老师也看向窗外，在讲台前训斥着：“下雪就下雪，嚷嚷什么呀”，但是没人听她的，都在紧紧的看着窗外。

林上涵也在看，很入神的看。

无忧无虑的雪花慢慢悠悠的飘下，带来了冬天的真正降临，带来了一年末尾的信号。此刻被圈固在教室里的大家多么羡慕外面的雪花啊！

一下课，大家就迫不及待的冲了出去，每层楼的每个围栏边都围满了人，每个人都在兴奋的看着外面，有的伸出手去接住几片飘扬的雪花，可是转瞬间就消失在掌心。楼下一楼的班级有的人已经迫不及待的跑出去站在雪下感受雪的美好了。

一场雪，让整个光明中学的人都无比激动。

当林上涵煎熬在黑色的冬天时，日子总是过得很慢，可一旦努力起来，有了起色，时间却走得飞快，像是生怕再给我多一点儿时间，我就会变得太过出色，一不小心吓到老天爷似的。

然而奇怪的是，林上涵后来每每回想到那段岁月，总会觉得，时间慢得好温柔。

林上涵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个下第一场雪的下午，教室里每一个期待的眼神，外面的热闹场面，大家内心的小小激动。

那天，林上涵记得程湘悄悄的趴在远处的围栏上，温柔的看着外面的雪花，收起了平时的高冷表情，嘴角轻轻的扬起，眼睛里燃起了希望。

只是她没注意到的是，远处在注视着她的林上涵。

第一场雪，下的那么认真，下的那么深，认真到林上涵无比细心，深到林上涵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