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突然宣布今天下午第四节课取消，改成全校的大扫除。

说实在的，林上涵他们自从开学以来，没有进行过任何的大扫除，就连教室都上上一届复读生高考时打扫的，每天的值日也是能水就水，就连最轻松的倒垃圾这个活儿都没人去倒了，不到老师催就没人干，卫生委员恰好是李欣阳，大家看他好欺负也没人理睬他。

难得今天可以大扫除。

其实只要能够不上课大家都挺高兴的。

大家把桌子堆好，每个人分好任务，一阵洗刷刷。

林上涵低着头看着看着一地还没处理完的垃圾，做完自己任务的同学们已经陆陆续续离开了。班主任忽然进门，把剩下为数不多的的值日生叫走大半去帮忙打扫外面堆满落叶的清洁区，林上涵回过神来的时候，教室里面竟然只剩下了自己和李怡萱。

李怡萱在擦黑板。老师们每天在上面写了太多的字，每天只是拿黑板擦随意的擦一下，很多字已经印到了黑板里面了，擦起来很费劲。林上涵拄着扫帚傻站在那里，夕阳余晖像一只温暖的手，从窗子外伸进来，轻轻抚摸着少女柔软的脊背，涂抹上灿烂却不刺眼的色泽，均匀的，一层又一层。

恰到好处的温度，微醺的风，林上涵站在乱七八糟的垃圾堆里，右脚轻轻的踩着可乐罐，轻轻地，不敢弄出声音，歪着头，看她。

她转过头，眼睛睁的圆圆的，好像没料到林上涵就这样直直的看她，一瞬间脸红了。

不过这也许只是落日开的玩笑。

“怎么了？你魂儿丢了啊？”

林上涵笑着：“差不多，你的背影太迷人了，我看傻了。”

李怡萱也很开心，每次林上涵夸她的时候她都不会反驳，反而转过去，轻轻的摇摆一下身体，抖了抖肩膀。

像一个跳舞的少女在舞动。

“喂，李怡萱！”

李怡萱停了下来，“干嘛啊？”

林上涵摇着头，眼睛有点儿酸。热闹过后的寂寥搭配着夕阳的煽情功力，有种湿漉漉的感情悄悄爬上林上涵的后背，让林上涵感觉很沉重。

李怡萱轻轻的笑了笑，转回头继续擦着黑板。

“李怡萱？”

“你到底干嘛啊？”

没什么，林上涵只是想抓住点什么，只是在林上涵回家进门的瞬间再也不能大肆地大叫之后，在林上涵不能在饭桌上面对爸爸妈妈肆意的谈起学校里的一切之后，在林上涵想起上次的月考就会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却又不能任性的放弃之后，林上涵想抓住点什么。也许只是你的袖子，真的没什么。

真的。

林上涵微笑着，”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喜欢——“

李怡萱抬起眼睛，安静的看着林上涵。

”——很喜欢每天看到你“

李怡萱张口，林上涵立刻伸出食指小声说：“你可不许说你是人见人爱！只能我爱！”

被林上涵阻断了话的李怡萱有点摸不着头脑，“都被你说了，那我只能爱你呀”

你知道，时间停止，是什么感觉吗？

林上涵知道，因为林上涵的心也停住了。

然后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少女从板凳上下来，满脸通红的看着林上涵，张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没说出来。

指针拨动，林上涵重新听见时间和心跳动声音。

林上涵低下头，慢慢扫地，嘴角上扬，眼角酸涩，大声说：“不用说啊，我知道啊，你当然爱我啊，你不爱我你爱谁啊？”

“什么啊，我可是人见人爱的”，李怡萱说着甩了一下头发。

林上涵歪头：“我可不是一般人。”

你是凡人，所以你喜欢我。我不是，所以我不喜欢你。

一点儿也不。

两个人放下手里的扫帚和抹布，并肩坐在讲台的桌子上，腿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右手边是窗外润泽如水墨画般的夕阳，边缘暧昧，虚虚实实，美的很假。

后来林上涵无数次的想起当年的这个场景。林上涵一直很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什么差错。

那个大扫除结束的黄昏，那么长，却又那么短，那么安静，又那么喧嚣。

那么长，仿若一辈子的好会议都被耗尽。

却又那么短，短的好像游乐场的旋转木马玩不够的孩子。

那么安静，让林上涵不敢置信，所有人好像都退出了舞台，给自己让位。

却又那么喧闹。林上涵的视野里都是她温暖治愈的笑容。

李怡萱给林上涵讲她们初中操场边的那颗香樟树，很高，有着特别的树叶纹理。

“后来我才知道，那棵树居然是我爸爸种的——我爸爸也是光明中学的学生，当年的操场还是土路，他和他当时的女朋友在植树节很折腾的跑到外面去种树了，其实只是闹着玩儿不知道从哪搞来了一个小苗子，就栽了下去......“

自己的女儿上体育课的时候，会坐在树荫下喝着冰镇的可乐躲避夏天毒辣的日头，谁会想到。

林上涵却在想另外一件事情。

“那你爸爸当年的女朋友呢？”

“什么？”

“我是说，她......”林上涵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她现在在哪？“

李怡萱耸了耸肩：“你的问题还真的很奇怪哎，谁知道啊，肯定也当孩儿他娘了吧。”

“不过还好，他们还有一棵树”，林上涵揉了揉眼睛，“有机会，我们也去种一棵树吧。”

李怡萱答应的很轻松：“好啊，有机会的吧。”

我说真的，李怡萱。

然后林上涵侧过脸，没有坚持。

两个人肩并肩的沉默。

林上涵的脚不小心踢到李怡萱，刚刚要道歉，李怡萱就以牙还牙的踢了回来。

林上涵来兴趣了，和李怡萱相互踢了起来。

鞋子相撞的时候发出噗噗的声音，像是没心没肺的欢乐节奏。李怡萱跳下桌子，拿粉笔扔林上涵。林上涵当然不会示弱，抓过一把粉笔就甩手扔了出去。

然后直接砸到了适时出现在门口的班主任脑门上。正中靶心。

林上涵灰溜溜地继续扫地，李怡萱灰溜溜地继续擦黑板。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沉入了远方的楼群中。天幕一片宁静的蓝紫色，让人的心空落落的。

林上涵又抬起头，看了一眼还在擦黑板的李怡萱——她仍站在那个地方，用力地涂抹着“欢”字的最后一捺，而自己的脚边还是那个空空的可乐罐。

好像时间变了个魔术，刚才的一切根本就是个梦，我们没有移动分毫，然而时间，就这样被偷走了。

悄悄地，毫无痕迹。

只是林上涵自己，刚刚在打闹的时候，的确偷偷拽住了她的袖子。

一瞬间，就被她抽走了。

林上涵轻轻的捻着拇指食指，指间还有一点点棉质衬衫柔软的质感，有点儿温暖，应该也不过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