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情若是长长时
作者:涂山红叶 | 分类:古言 | 字数:89.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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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还是没有找到一个人。赫图只好大喝一声:“不管了,弟兄们,喝——”
他举起酒觞猛灌了一口,嘴角流着残酒,大骂:“他娘的——中原的酒杯也太小了!”
话音刚落,有人高声禀报:“前方探马到——”
不一会儿,奔进一个风尘仆仆的骑兵,扑通跪地:“启禀王子,北卫朝廷拜兰贵妃的侄子兰韶云为征虏将军,率领五十万大军,已经开到前方肃州……”
他话未说完,耳边听得一片乒乒乓乓、扑通扑通,抬头一看,只见以赫图王子为首的所有人,全都栽倒在地,酒觞酒瓮碎了一地。
惊骇莫名之下,他上前试探一个倒地的军士,尚有鼻息,看情状,似乎是被蒙汗药迷晕了。他找到一个酒瓮,嗅了嗅,虽然闻不出什么异味,但最大的嫌疑莫过于此。
他不敢多做停留,如疾风般奔出,跳上来时所骑的马背,快马加鞭往魏州驰去。他知道扶日可汗率主力部队在后面,此事还是需要可汗亲临解决。
快马去了大约三四个时辰,死寂沉沉的庄园里,突然闪过一个杏。的人影。娇小轻灵的身影,从背倚后院的内室闪出,无声无息地飘过几重庭院。一路上但凡看见昏倒在地的人,她都会蹲下.身去看个仔细。
就这样将整座庄园横七竖八倒地的人检查了个遍,终于气急败坏地使劲跺脚,望天长叹。
断紫带走易醉之前,楚月向她要了蒙汗药。常年行走江湖的断紫,当然随身带有。然后楚月在山下拦住几个从魏州逃难来的流民,估计了一下。目大军的行程。最后,楚月将整座庄园的人全部解散,临别前交待这些聋哑人,往帝都方向逃亡。她始终坚信,。目人不可能打到牧京。
楚月将蒙汗药掺在酒水里,准备好干粮,躲进了卧室的夹墙里。这是碧霄宫的杀手避难的秘密机关,每座碧霄宫属下的庄园都有。断紫临走前已经教给楚月如何使用机关。
躲在夹墙中的楚月终于等来了预期中的人声,说着听不懂的疏勒语的士兵,在把庄园搜了个底朝天,当然也来过楚月的卧室。
楚月在夹墙中听到疏勒人的声音后,默默数了约三个时辰,才敢放心大胆地出来。她怀揣着断紫留下的解药,总以为,只要看见杜江军等自己人,就用解药救醒,然后呈上辰哥哥的手书,最后共同对付。目人。
岂料,她一个中原人都没看到!
翻遍了这些狼藉满地的人,个个高鼻深目,装扮奇异,明显不是中原人。那么,辰哥哥的残部,到哪里去了?
楚月心急如焚地又把庄园找了一遍,终于颓丧地坐在大厅里,呆呆望着满地不省人事的异族人。
突然,她一跃而起,在地上狼藉一片的人体上一阵踩踏,发泄着计谋未遂的怒火。
在横七竖八的人体上用劲踩了很久,终于筋疲力尽。因为怕自己估不好。目人的行程,她从昨夜就躲在夹墙里,整整一夜未能入睡。因为紧张,她今日又把庄园里检查了一遍,生怕有哪里露馅,致使下了蒙汗药的酒不能顺利进.入。目人的肚腹。于是又是一整个白日不眠。
直到此刻,眼看着前功尽弃,暮。已经缓缓降临在这个躺满人群,却阒寂无声的庄园。整座庄园仿佛是一座挤满了尸体的巨大坟墓,在阴沉的暮。里散发出诡异而阴森的气氛。
楚月再也支持不住,强撑着走回卧室,倒头就睡。沉入梦乡之前,迷迷糊糊只是想,反正断紫说过,蒙汗药的效力有十二个时辰。我会在十二个时辰内醒来的……
这一觉,这样长,这样长……仿佛过了七年那样漫长而美好的时光。七年,从八岁初见他,到十五岁离开他,这中间整整七年。
多少次皇家盛宴上,粉黛成行,亲王环列。玉光衣。,烛影帘风中,她偷偷地看他……辰哥哥,他那两道横绝前额的剑眉,总是深深地打结,眉间永远凝着一抹深深的冷郁。秀长的英目,像结冰的湖面,虽然他始终保持谦和内敛的态度,对待兰氏和太.子.党,一直以礼相待。但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那深藏的冷,表明了他对眼前的一切都保持着距离和警惕。
她从来没见过那个女人。霍清漪,这个当时名动天下的北燕公主,这个在辰哥哥才五岁时就离去的女人。她知道,这个女人是辰哥哥心上永远的痛,永远不可愈合的伤口。
失去母亲的辰哥哥,失去的,远远不止是母亲。
而她,从小就是父母双亲的掌珠,只想将自己得到的所有温情与爱意,全都用来温暖这个沉郁深冷的男人,这个在她八岁的冬天,抱着她一头跳入冰湖中的男人……
辰哥哥……
“咔——”
然而……比起眼前的男子,楚月还是觉得,眼前的男子称为天神更为确切。
楚月的三个哥哥都是冠绝天下的美男子,从俊逸出尘的羽哥哥,到二皇子易隽,到刚冷俊美的辰哥哥。然而此时此刻,楚月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男子,是她活了十五年,见过的最美的男子。
第17章
美得……已经没有语言可以形容了!
美得……令天地失。,令周围一切仿佛是为了证明他的美,才存在。
他有着疏勒人特征的高鼻深目,雕塑般立体的五官。然而,比起大多数疏勒人,他的面容又仿佛带着中原人的柔和。他的美,既高贵,又叛逆。既温润,又桀骜。大漠民族的豪放不羁中,又带着中原.文士的儒雅飘逸。种种矛盾的气质,糅合成他惊世绝艳的美。
还有……他的胡须。在北卫,未满三十周岁的男子,不用蓄须。楚月的三个哥哥都不满三十。她从小见过蓄须的就只有父皇。她心中的父皇,已经是迟暮美男。
被踢出门外的赫图,自己慢慢爬起来,久久站在门外,注视室内的一幕。阴狠的绿眼睛里燃烧着森寒的恨意,紧咬的牙关使得腮帮鼓起一团肌肉,一根粗大的青筋从额角蔓延到脸
赫图在心里不无恶意地想着,转身走开的时候,嘴角扯起一个凶残狠戾的冷笑。
他行至无人处,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事,低头看着看着,嘴角的冷笑逐渐变成快意的狂笑。
只过了一顿饭功夫,赫图去而复回。
房内,扶日可汗听见侍卫禀报,怒声:“孽子还有脸来见本汗!”
侍卫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扶日冷沉沉的声音传来:“让他进来。”扶日低头看见赫图的样子,怒气顿时消散几分。扶日一向热衷中原.文化,赫图特意找到几个汉人,问明了中原请罪的最诚方式。
“你以为本汗不敢斩你!”扶日口气虽严冷,然而脸。明显缓了许多。
“军令如山,儿臣论罪该斩。然而,大敌当前,正是用将之时。赫图不才,倒有一腔蛮勇。父汗暂且记下赫图脑袋,待赫图斩将杀敌,替父汗赢了这场战役,再杀赫图不迟。”赫图抬起头来,慷慨激昂。
就在赫图抬头的一刹那,他看见了楚月。她已经穿好了衣裳,坐在席垫上,正好也在看他,目光相触的一刹,楚月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那样充满厌恶和恨意的一眼,在赫图看来却十分可爱。小小一个女孩儿,小小一张脸,却长了一双大大的黑眼睛,骨溜溜的灵活如珠。一眼瞪过来,让人想起被欺负了的小孩。
“好,就照你说的,你的人头,本汗记下了。”扶日神。森严,“等你立功赎罪,否则,斩不赦!”
“多谢父汗给儿臣改过的机会!”赫图又咚咚叩了两个响头,然后仰起脸,“儿臣还想给那位姑娘道个歉,不知可否?”
这个请求大出扶日意料,他怔了一瞬,只听赫图说:“不然以后这位姑娘逢人便诋毁我们。目人,父汗若想占据中原,不可不为。目人树立德声啊!”
扶日想了一下,颔首:“也好。”
赫图跪行到楚月脚下,深深俯首,磕了好几个响头:“姑娘天姿国。,使我一时乱了心智,起了邪心。还请姑娘看在父汗的面上,不要记恨赫图。不如姑娘鞭打赫图一顿吧,好叫姑娘泄恨!”
赫图说着转过身,将脊背对着楚月,俯身弯腰,从扶日这个角度,完全是一副等待鞭笞的模样。然而,从楚月那个角度,清楚地看见赫图用荆条绑在一起的手腕,微微一动,手掌张开,扔过来一团纸条。
楚月一惊,想也没想,下意识就将跪坐的身姿微微前倾,膝盖往前一挪,裙摆飞快地盖住了纸团。然后,她强抑住紧张的心跳,用尽量平静的口。。说:“行了,抽你一顿没的酸了本姑娘的手!”
赫图做出为难的样子看着扶日。
“既然她这样说,你就先下去吧。”扶日正在询问楚月来历,赫图突然插.进.来,扶日本就不耐,于是挥手让赫图出去。
赫图这才站起身走了出去。扶日目送他出去的时候,楚月飞快地将纸团拾起,放入衣襟里。
扶日回过头来时,楚月正要放下的手便是一抖,脸上极不自然。扶日也未作深想,只是走过去,坐在方才的位置,继续方才的提问。
夜幕降临,扶日要去前院召开军事会议,商议下一步的行军路线和对敌策略。临走时,他郑重叮嘱贴身的十几名侍卫,不许任何人进.入楚月的房间。
酉时过后,扶日回到楚月房间。房内已经点了灯,昏昏的灯影摇曳,他看见那女孩坐在幽幽烛火散发的丝丝柔光里,听见他进来,她抬起头,大大的眼睛映着烛光,乌亮乌亮的。
一刹那,他又感到了恍惚,许多年的光阴如川流般奔涌而来。
“嗯。”她点头,看见他眼里沉淀着深厚的温情,她的心里就会卷起一阵暖流。她问:“我与可汗素不相识,可汗何以如此厚待我?”
他的神。一颤,有久远的记忆在紫。的俊目里翻腾。许久,许久,他才用近乎梦呓般的语调,哀伤地说:“你像极了我的一个故人,尤其是眼睛……”
一瞬间,楚月几乎要脱口而出,其实,你也像极了我认识的一个人。但是不知为何,她忍住了。她只是迟疑着,问道:“可汗,你姓什么?”
“嗯?”扶日怔了一下,不明所以,“何以问这个?”
“可汗的姓氏,翻译成汉文,应该是夏天的意思,对不对?”
“夏天?”扶日摇头,“不是,翻译成汉文应该是树林的意思。”
这回轮到楚月瞪大眼睛一脸意外。难道自己的猜测错了?
“那么可汗是否认识姓夏的人呢?”楚月不甘,继续追问。
“为何问我这么多奇怪的问题?”扶日的眼睛突然凝聚起锐利的光芒。姓夏的?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从来不认识姓夏的,不论是疏勒姓,还是汉姓,他认识的人里面,就没有姓夏的。
楚月避开他犀利的逼视,低下头去,“可汗,我想求你一件事,你可以答应我吗?”
楚月不敢看扶日的眼睛,那双俊美无伦、深邃温情的紫。眼睛。她深垂了头,低低说道:“求可汗将我赐给赫图王子。”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扶日声音里透出惊怒。
楚月依然不敢抬头,只是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求可汗将我赐给赫图王子。”
“把头抬起来,看着我。”他的声音恢复了平稳,然而平稳的语调中,含着说不出的森冷。
楚月颤了一下,慢慢抬起眼睛,看见那双紫。的眼睛,她不禁有些害怕。扶日的神。仍旧是那样温厚,然而眼睛深处散发着令人无法抗衡的凛然威势。一股天然的王者之势,穿透了他温文尔雅的外表,雄健有力地震荡在他周围的空气里。
“为什么。”他只问了这三个字,直视着她的眼睛。
在他的逼视下,楚月怯弱无力地说:“我们中原女子最重名节,失身于谁,这一生就是谁的人了。”
“你失身了?”他问,仍旧紧紧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