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抱住奄奄一息的玄真子，眼中满是泪水：“对不起，观主，我们来晚了。”

玄真子虚弱地笑了一下，双眼对着和光，实际上他已经看不清和光了，只是模糊地知道和光在那里。

玄真子张合着嘴巴，却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他吃力地抬起还能活动的右手，慢腾腾地伸向眼中和光那模糊地脸庞。

和光看出了玄真子的意图，哽咽地握住玄真子的手，只感一片冰凉，心中更加难过，小心地把手掌放在自己温润的脸颊上，深怕伤到他。

玄真子碰到和光的脸后，停顿了一下，好像老人家爬楼梯爬累了，歇息一会儿，接着摸向和光的额头，在眉心停住。

又歇息了好一会儿，玄真子的手指突然迅速变化，并成剑指，直抵和光的眉心，这一番举动好似抽掉了他仅剩的气力，之后他只是僵直地指着，半天没有动作。

到这里，和光已经完全知道玄真子要做什么了。

他是要给自己灌顶，他想把宗门的希望寄托在自己的身上！

想明白一切的和光无法阻止玄真子，因为玄真子只有几口气了。他进不进行灌顶都活不了多久了，相反拒绝了玄真子，他只会在无限的遗憾中死去。

灌顶会加快玄真子的死亡，但就结果而言，这对和光是绝对有利的。

不仅凭空获得高深的修为和丰富的阅历，修炼之路更加平坦，还真正意义上成为紫霄观的传承者。

灌顶可不仅仅是传功那么简单，这一种行为更是一种仪式。

可是，和光是不愿接受玄真子的灌顶，他想让玄真子再活得就一点，哪怕这一点点时间让他失去灌顶的机会，日后要以上百倍上千倍的时间才能获得灌顶得到同等修为，他都心甘情愿。

这个理由听起来很天真，让人耻笑，大骂他虚伪。

合情合理的情况下，没有多少人会拒绝长辈的临终馈赠。哪怕不合情合理，也有数不清的人不择手段、丑态百出地夺取长辈们的遗产。停尸不顾，束甲相攻，可不仅是发生在帝王家，利益向来使人疯狂。

但和光的真实想法就是如此，之前他虽然因为先天神魔胚胎迷失心智，但终究还是走了出来。

不是自己花费努力得来的修为，是不可能成为自己真正的东西的。

从前，他寄希望于先天神魔胚胎，觉得得到他自己就可以一步登天，后来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拥有这种不劳而获的卑劣心理的人，根本就不配得到它。就算得到了，也只不过是挥舞利刃的小孩，最终会太阿倒持，把自己玩死。

和光这般想，很合情合理，心境提高了不止一点半点。

但，他还是想错了。

如果他真的得到江明的月桂，早就死了，他根本不可能通过月桂的梦境试炼。

要知道江明都差点完全丧失神智，更别说是他了。

现在和光很纠结。

接受玄真子灌顶，让他因为自己早死，不接受灌顶，玄真子带着遗憾离去。

最终，和光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接受玄真子的灌顶，待他离世，再散去灌顶过来的修为。

很矫情，大概只有和光这种心境淬炼后矫枉过正的傻缺才会这么做。

玄真子要是知道了他的想法，现在就得哭死，更会骂自己瞎了眼，决定把宗门的最后希望交给这样耿直的家伙。

假设终是假设，玄真子是不知道的，虽然快死了，但他依旧沉浸于后继有人的喜悦当中。

啊，多么讽刺，尴尬！

玄真子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发出咚咚的声响，涨红的皮肤之下，青筋像蚯蚓一样滚动，周身气浪翻滚，衣带随之飘动。

咚～

这不是玄真子的心跳声，而是他剑指敲在和光眉心的声音。

无数的光华从玄真子的指尖流出，进入到和光的灵府。

随着时间的推移，玄真子脸上血色一丝丝散去，回光返照到头了。

他望着紧闭双眼的和光，欣慰地合上了眼睛，剑指也无力地垂下……

——

狗蛋看着眼前的疯掉的陈孟，心中正在犹豫，犹豫要不要杀了他。

陈孟，白云书院的山长，明面上的掌门人，也是狗蛋的叔叔，亲的。

陈孟本不叫陈孟，他叫陈仲益，在家里不是老大，而是老二。

老大叫陈伯益，狗蛋的父亲。

三百年前，白云书院山长更替，本该陈伯益继位的，但都说本该了，那就是没有了。

陈伯益死了，中毒死的，死的时候面色乌黑，七窍流血，年幼的狗蛋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陈伯益是被陈仲益杀的，白云书院的人都知道，这是老祖陈奇默许的，所以没有一个人敢多说一句话。

老祖陈奇这么做，只是想看一场兄弟为夺山长之位互相残杀的惨剧。

陈伯益也是有杀陈仲益的机会，但他不忍，所以他死了。

此后，陈仲益改名陈孟，成为家中的老大，登上梦寐以求的山长之位。

在之后，狗蛋的家人一个个死去，爷爷吃饭噎死了，奶奶喝水呛死了，母亲疑似自杀了，弟弟和妹妹睡觉睡死了。

死因都是莫名其妙的，狗蛋也希望自己的叔叔也能莫名其妙地死去，但那怎么可能呢？

陈孟也不是傻子，怎么会把自己也莫名其妙地弄死呢？

家人都死后，陈家就剩下狗蛋和陈孟。不是陈孟突然良心发现了，而是老祖陈奇不允许，他还没有看够人伦惨剧。

陈伯益因为心软没有对自己的弟弟下手，老祖陈奇就想看看他的儿子狗蛋会不会手软。

陈孟虽然动不了狗蛋的性命，但其他的还是可以的。

狗蛋，本不叫狗蛋，他从前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爷爷奶奶很喜欢，父亲母亲很喜欢，弟弟妹妹也很喜欢，但他们都不在了。

现在，自己这个很好听的名字也被自己最恨的人陈孟改成了狗蛋。

狗蛋最喜欢做的就是种田，他喜欢看着金黄的稻子随着风卷动，那样子美极了。

稻子也可以让活不下去的人活下去，比如他自己。

但陈孟是不会让狗蛋如意的，狗蛋被他安排到幽谷，去监视姜孙牙。

姜孙牙看上去是一个小孩，平时也人畜无害。但北极熊也很可爱，可有哪个长辈让自己的侄子在毫无防护措施的情况下，去监视北极熊的？

陈孟可以，这样的事他也不是一次两次做了。

狗蛋有充足的理由杀掉陈孟，但看到疯掉的陈孟，却没了下手的欲望。

不是手软，只是因为杀掉傻了的陈孟，他心有不甘。

狗蛋要在陈孟清醒的情况下，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这样他的心才会痛快一点。

——

姜孙牙和江明在一边看着狗蛋和光四人，就像看叱咤云中村辉煌千年三宗的最后闪光。

“一个正直到白痴的傻子，一个看似纯良实则内心扭曲的疯子，三宗看来是毁不了了。”

姜孙牙缓缓开口，江明看了一眼，也喝起了茶，看上去是认同了他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