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班主任是位四十出头的中年男性，每天都穿着得体。”綦思缪觉得，如果自己写小学作文“描述一个你熟悉的人”时，一定会这样叙述他。

当然，如果是和同龄人讲起，会再加一句，“他看上去有些像个斯文败类”。并不是因为班主任真的做过什么“有辱斯文”的事，只是思缪觉得这个词听上去有对这个人样貌的赞赏，特别是他平时批改作业，戴上一副金边的老花镜时，更是魅力十足。

她在形容一些人或事时，总会乱用语法和成语。

学校会在每次大型假期过后，安排一次大型考试，因此，同学们的假期总是过得不够安稳，从放假的那一秒开始，就要开始担心。

担心竞争对手过于努力，担心这几天的时间并不够把知识复习得透彻，担心考试结束后那张完整的排名表需要家长签名。

国庆假期后，要面对的是第一次月考，也是进入一中之后第一次整体排名，这次考试前，班主任用了一节课的时间来为大家进行考前动员，“这以后就不会再这么好言好语的给你们强调这些了啊！”老师格外的重视，甚至写了三页的讲稿。

綦思缪却在认真的研究班主任的特征，并为他拟了几个昵称，写在空白的草稿纸上，传递让大家画正字，全班投票。

荣义翻着那张纸，上面被同学们写满了各种各样的留言，前排的那个女孩子眉眼中就透露着一种云淡风轻，荣义有时候真的很好奇，她是如何做到，对什么事情都满不在乎的。

可他不知道，在綦思缪心里，他才是那个对什么都不在乎的人。

于是多年后两个人有过这样的一段对话：

“你看上去，对什么都无所谓。”

“你看上去，也是一样。”

“可能也不太一样，我在乎你，这很明显。”

当然，这是后话。

纸条传回綦思缪手中，“菠萝派”成功当选，周围被灵魂画手们二次创作，连漫画形象都有人帮忙设计好。

无聊的人不止她一个。

可别人的无聊，却看上去格外的有趣。

菠萝派这个名字来源，大抵是当初入学时，有人去加了班主任的微信，发现这样一个表面成熟的男性，微信名居然是菠萝派，头像是一个硕大的菠萝。

下课铃响，“菠萝派”走下讲台，拿走了思缪手上的投票。一套动作极度连贯，思缪甚至怀疑，他的眼睛可以一边盯着草稿，一边盯着自己手上的这些小动作。

綦思缪听见背后有无数个人在倒吸冷气——大家害怕惹祸上身，毕竟那张纸上，留下的痕迹和证据太多了。

好在他只是看了一会，然后轻笑了起来，“我最后说一句，菠萝派真的很好吃。我留纪念了哈！”然后转身出去，拿走了那张丰富的草稿纸。

没有批评，也没有什么惩罚，只有一个没头没尾的冷笑话。十月初，天气还没有真正变冷，綦思缪却生生的打了一个寒战。

月考也算作大考，学生们被重新打乱划分考场，桌子翻转，每个书桌内部都被课本和作业塞得满满当当。

倒不怕谁作弊，“你们作弊也无所谓，反正都是在骗自己。”虽然这样说，但多余的杂物全部塞到教室后面的储物间，明明刚入学一个月，可是储物间里却已然被堆得没地方落脚了。

荣义的柜子在綦思缪的正对面，她抱着一堆零碎进去时，他正好在整理自己的物件，每一样都码的整整齐齐的。

“嘿！”綦思缪喊了一句，就把手上的东西塞到他的怀里，转身开自己的柜子门，伸手把东西一样样拿来塞进柜子，然后趁着那些“小零碎”不注意，猛地摔上柜子门，“这样它们就来不及撒一地，虽然我的柜子和要吐了一样。”

一转身，反而撞到了荣义的下巴。

两个人的距离，因为那些杂物，被强行拉凑到了一起。

綦思缪说着抱歉，然后抬起头，发现头顶上这个人脸颊微微发红，眼神飘忽不定，望向了储物间的门口，“学校的空间设计，还真是不合理啊，”他这样说。

尽管这样说起来过分俗气和老套，但她总觉得，那一瞬间好像时空静止了，距离很近，近到能够感受到他的呼吸，近到可以听到他的心跳。

思缪在那时，感觉自己好像耳鸣了一般，外面的嘈杂都与她无关；却也只是一瞬，耳边乍时被吵闹声填满，才意识到这个姿势有些许尴尬，慌忙退出储物间。

坐在座位上许久，荣义都没有从里面出来。思缪在恍惚之间，和讲台上写着考场注意事项的亓欢四目相对，她的字很漂亮，綦思缪第一次看到她写的字时，甚至误认为是印刷体。

思缪突然觉得，一向温和的亓欢，在那时的眼神，甚至有些侵略性。

不过大抵是自己的错觉吧，毕竟在思缪心里，对方可能，也算得上某种敌人。

考试时长两天，平平淡淡的结束。

綦思缪虽然成绩一向还说的过去，却惧怕考试。每次大考前，她都会疯狂的呕吐，甚至无法进食，去医院检查时，医生把这一切全部归咎于她的紧张心理。

荣义刚好和她分到同一考场，不知他怎么知晓了她的怪症，于是每场考试时，思缪的桌子上都会多出一杯热果汁。

“这么快就有新男友了？”坐在邻桌的女生是思缪的初中同学，考试间隙，朝着荣义努努嘴，压低声音做着口型和思缪说。

“胡扯。”綦思缪不想和她纠缠，也恐惧类似的谣言传出。

却还是没挡住，当晚，学校的贴吧上就有闲人开贴：“论本届新生校草是否已然名草有主”，下面的跟帖回复中居然还有许多“知情人士”。

有人说看到他考试期间一直在给一个女生送果汁，有人说他本人其实不近女色，有人说他是中央空调，甚至还有人扒说他家里富可敌国早就定好了娃娃亲，感情这件事不能由他自主支配。

不过每条回复里，都有两个字：“据说”，意思就是，“我瞎编的。”

学生时期的很多谣言都来得毫无根据，甚至有时候当事人都不曾知晓，思缪在初中时代曾被人安上过许多个莫名的绯闻男友，有些人她甚至都不知道是谁，也不知这些传闻都来自于哪。

传播的人看的是热闹，风暴中心的主角却要遭受着老师的盘问和身边人端详的眼神。

“你的关注度不也提高了吗，有什么好生气的，喜欢你的男孩子有那么多。”思缪甚至接受过这样莫名的质问。

想要反驳，却发现对方已经把她拉黑。

也曾经有过玩的还不错的异性朋友，却因为一堆莫须有的流言，不得不慢慢疏远。

綦思缪很害怕，因为这次，她不想避嫌，也不想和他疏远，甚至拥有了私心。

可她又厌倦了谣言，与内容无关，或许只是厌倦了这种信息的传递形式，由此厌倦其本身。

于是她矛盾了，甚至有点想要砸电脑。（==电脑又做错了什么呢）

“加个好友吧。”晚上回家，洗漱完毕后躺在床上，刚巧不巧，荣义的短信跳了进来。

上次误会过后，思缪打着“手机坏了”的借口，和他正式交换了号码，她有偷偷沿着这个手机号去搜索过他的其他社交网站的账户，却没能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都说女孩子的第六感最灵，堪比福尔摩斯，怎么这时候就失效了呢。

思缪把自己的QQ号回给他，遇到这种小细节时，总是要较劲，连加好友都不愿意主动。

好友申请很快蹦进来，头像是一只傻呆萌的海豚，思缪按下了通过键。

加好友后，等了许久也没有新消息进来，只是为了加好友吗？思缪有些疑惑。却一时也没想到什么话聊，发去“晚安”后，关机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