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寂静，偌大的煞界之地瞬息间没了分毫动静。

离尘的声音不大，但却足以让他们沉思良久了。这话说得有些突兀，让这些煞物甚至连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也忘了。

云空之中，黑暗渐渐散去，几抹微弱的光无力地洒在了煞界的地上，忘川上像是亦落了些，看着有几分刺目。

宫玉的神色却甚是精彩，他那苍白的脸已是变得透红，心中那早已排演了许多遍的话语终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他紧张地看着离尘，想要说些什么，可张开了嘴巴，却又连忙闭了起来。他不敢言语，只因心底多了几分惧意。

“如何？”离尘又问道，语气平淡，却透着股危险的味道。

没有哪个煞物敢接他这句话，因为他们大都明白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乌风，你看如何？”看着身边神色飘忽不定的乌风，一位煞物皱了皱眉，有些不安地问道。在他看来，离尘的话语有些狂妄，但却亦是说明了他有着不凡的能耐，若是真应了他的话，若真答得他不满意，岂会有好果子吃？

“除了应他，还有别的办法吗？”乌风扫视了他一眼，有几分不屑地说道。这煞物不清楚，但乌风却是知道的，煞界本就是离尘一念所建，他真要此处不得安生，那可还真就是这般不得安生了……

“你净说些胡话，若是应了，我等答错了，除了去死，还有甚子法子吗？”身边一个鹤发老者，脸色发青，有些颤抖着握着胡须，斜了乌风一眼，满目尽是不快。

“呸！无知。”摆了摆脸色，乌风轻轻啐了一口，接着便转过了头，不去理会这老者。果然，在这煞界，年龄并不能证实见识。乌风摇了摇头，透着微光着看站在祭台上的离尘，只见他面色平静，似是面前并无他们这些渺然的煞物。

不知为何，乌风心底有些打鼓。

“神君若是要问，那自是再好不过的了，也算是还我煞界煞物的一个清白。”场面冷了许久，煞物们亦是渐渐缓了过来，三三两两地议论着什么。见并没有什么煞物去答复离尘，宫玉皱了皱眉，这话，只能是自己说了……原以为领事是个好差事，谁曾想，原是这般大事要自己出面，不管好坏结果，都得受着。

煞物中已是寻不见乌风的身影了，宫玉有些奇怪，又扫视了一眼，仍未看到。

如今想来，他倒有些后悔之前应了做领事这件事。

宫玉的话很快便传到了四处，煞物们陡然间便像是炸了锅一般，有附和者，亦有痛心疾首者，放眼望去，人道百态，在此重现。

“那便可。”离尘点了点头，对宫玉的言语甚是满意，他笑了笑，笑得极平淡。

煞物们静了，不知为何，便是离尘一句极简单的话，也让他们心神不宁，直直看着离尘，似是在等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第一个问题，这煞界前些时日的乱斗，起因为何？”离尘缓缓开口了，说罢，便闭上了嘴，轻轻抬头看了眼天色，更亮了些，许是阳光离此地甚远，那些朝霞看着倒是有些阴沉之美。

起因为何？便是群起而乱了。

宫玉愣了愣，他记得当时的场景。

荼亦煞气大成，喜而大乐，便召诸煞物一同集会，集会初识，便已有许多煞物纷纷进言与神一教高下，尚不自信的荼亦在诸煞物极尽溢美之词的话语中慢慢沦陷了，终于，他同意了……

荼亦只是个暴君，你不能对他抱有太高期望，毕竟，彼时的他已是煞界的王了，是个王，总有些君临天下的梦想的。

但他却从未想过，这份梦想被碾碎了，而他，也被自己的梦想出卖了。

“禀告神君，小煞方才已禀报过了，是这煞物荼亦心思狠辣，以煞气之术蛊惑我等，这才有了那日的事由，还望神君明察。”只是匆匆扫了眼爬着地荼亦，他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离尘，一阵茫然之色。

宫玉话音一落，下面便是阵阵附和声，毕竟听起来，宫玉的解释对他们是最为有利的。

“荼亦，是这样吗？”离尘没有回应宫玉，他转过了头，又看着荼亦，荼亦看着可怜极了，他像是还未反应过来那宫玉说了些什么，只是看着离尘，不言语。

“荼亦？”离尘皱了皱眉，堂堂煞界之主，竟是混成了这副模样，虽说他烧杀抢掠尽数干绝了，但起码……不该受到自己的从众如此对待才是呀。

荼亦缓过了神，抬着头，那张丑陋的脸上带着几丝不甘，似是要说些什么，但看了看四周，神色甚是杂乱。

“若我说，不是呢？”这声音像是从腹中传出来的，极小，若非宫玉离他不远，定是都听不到，舒了口气，荼亦的面容有些狰狞。

“你！”宫玉大怒，这厮竟敢这般说道，难不成是真不把此处的他们这些煞物放在眼里吗？

“我？今日总归是要一同去死了，便把事实说出来，又有何关系呢？”荼亦抬起了头，紧紧盯着宫玉，带着几丝冷笑。

那煞气在自己体内狂飞乱舞，本以为已是绝无生机了，可离尘方才的话却让他感受到了些什么，虽不知到底是什么，但总归是要试一试的。

“神君！”宫玉急忙看了眼离尘，离尘却是没有什么神色变化，只是叹了口气。

“你们呢？”看着一众煞物，离尘问道。

此言一出，便是万千声讨之声，那些煞物像是恨极了荼亦，说到极致，竟是胡乱地扔着东西，眼色怨毒，带着阵阵咆哮……

煞界之地尽是乱了，煞气飞舞，荼亦已与那无数的煞物开启了一次又一次的骂战，随着离尘的宫玉面色紧张，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突然感受到一阵剧烈地心悸，他想喊出来，让都静一静，可声音到了喉中，却是没有了力气。

“我再问一次，这事的缘由，到底是什么？”似乎并不在乎这些纷乱，离尘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问道。

“神君，此事休议，是他们蛊惑朕做的，与朕无关！”怒气渐起，微弱的煞气也逐渐浓郁了起来，荼亦嘴中发出了几声怪叫，气色亦与方才有所不同了。

“神君，请速杀荼亦，此獠大害！”

“神君，请杀了此獠，肃清我天地之邪念！”

“神君，万般祸事皆由此害而起，请神君赐他一死！”

…………

群情激愤，彼时间这煞气纵横的煞界突然间万众一心，只为求这荼亦一死，心之所念，言由心生，极尽恶毒之言，煞气丛生，一时间，离尘竟是愣住了。

荼亦看着这场景，低声叹了口气，他有几分悲凉，亦有些可笑，想想在此之前自己似乎还有想过与他们一同进退，果然，煞物便是煞物，心性阴狠毒辣，最是无情。

怒火燃烧着，荼亦剧烈地喘息着，他的身体猛然间像是被灼烧了起来。

“你等祸害，妄图弑杀了朕，岂有此理！”他站起了身子，咆哮着，面色已然恢复了正常，那四处飘散的煞气竟是在这一刻尽数朝着他的身周奔去。

他笑着，笑得很冷。

只在片刻，那方才奄奄一息似乎转瞬便会消亡的煞主荼亦突然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看着诸位煞物，也不管离尘作何反应，他一冲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