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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院食堂——

小剜打来满满当当一盘子饭菜，随便找了个没有人的地方落座。陌生人之间的拼桌，是不可能的。

这嫩豆皮炒肉，色香味俱全。

等会儿。

（谁在看我？）

刚吃一口，总觉得接收到了一个针对性很强的信号。在食堂门口，拐角那是谁？

一个不敢过来的小女孩，疯狂注视着小剜，当眼神将要触碰时，她又迅速别过头，还敲了敲自己头。

（小呆呆！）

是小院长，想吃饭却不敢踏入食堂。还没恢复正常身形，预备粮食也已吃完，又不愿挨饿。

小剜有些犹豫，要是把菜盘带出去，会不会被别人发现后责骂？

十秒时间思考，豁出去了！

手把着菜盘小步连环腾挪，闪出门口，可算安全。一高一矮对视，眼神交流。下一步，向着竹堡办公室方向。

这比任务失败更让人难堪。

——

一路上并未被其他病人或医师察觉。

“呼，好险。”

接下来不必说，吃饭时间。

小院长从一旁拿来小竹筷，轻声一句：“谢谢。今天元旦，过得好？”

没有问任务准备得怎么样。

小剜把肥肉都留到一旁，对于院长的问题，其实不打算回答。

节日快乐？

都不怎么过节的，但是内心里的节日祝福不会缺席。

“嗯，元旦快乐。”

他话说完。

院长却变得比以往更外向了点，问出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新的一年，打算怎么办？这里的任务一个比一个困难，你可能会逝。我的意思是，愿不愿意现在就放弃？”

放弃，这两个字有魔力，相当巨大的魔力。

小剜被难住，沉吟不语。

约半分钟后，经历过内心纠缠后挤出还算不错的回话：“院长，其实不怕你笑话。我……我运气不好，天煞孤星。”

“嗯？”

“从小在学校就有这样一个梦想——做一个不被老师同学打骂的好人。后来我早早就发现，原来世人对数据，或者说‘及格线’很感兴趣。

有一段时间里班里集体换座位，我因为本来就没什么朋友，浪费几秒抢座时间，于是坐在倒数第二排中间。最后一排学生，全都不思进取。他们吃不完雪糕直接往你衣服里送、想打喷嚏时骗你回头、抽烟嫁祸、告状就打——家长永远不知道什么是校园暴力。

还好之后分班，我去了尖子班，差几分就去不成。但那一个学期害得我……可以说那个学期我都没学进去多少。

后来不知怎的，我变得更偏执，他们不让我做好人，我就偏要！从不抽烟喝酒谈情说爱开始，会变得更好！哪怕一个人，也要好好过。”

以上发言，没有半点虚假。

全是亲身经历后的真情流露，或许当初错就错在“选座位”上！这是自找苦吃还是倒霉透顶，任凭世人分说。

说！

小剜还没说完，继续：

“再后来啊，才明白原来世界上你想要成功，就必须经历三灾九劫。错得多了，你就越来越懂得如何寻找正确道路。

所以我说这些话，不是卖惨。

因为我知道还有比我更惨的努力奋斗者。可惜这个世界貌似……随着信息时代快速发展，出现了不劳而获的人，网红也变多了。”

有些语无伦次。

可曾看见他那颤抖的手？

“世人都喜欢一夜爆红，我也不例外，如果我红遍大江南北，那肯定更方便来钱。

可是，我更想通过努力奋斗。

不是为了感动别人，而是五千年文明留下来这样一个真理——想要回报，必须付出。

我只想做好人。”

可曾听见那声心中叹息？

小院长还是那个傻傻呆萌模样，没有感情却认真注视着。她像个机器，希望她是个锁满感情的机器，并不似表面那般无情。

这饭，吃慢点。

还有些话，不得不吐露：

“以前绝望中没想过自己该不该升学，更没想过会不会就业。

谢谢院长给的机会。就算在冒险中逝去，又如何？

至少曾经努力过。”

完了吗？

不！

微带着哽咽哭腔，他又说出这样一段话：

“如果我不曾身处仙境，我会以为他们给我的，就是天堂。仙境是我努力的道路与未来想去的地方，天堂是这个繁华的世界的表象。

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地狱空荡荡魔灵在人间。这句话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每个人都有成为魔灵的可能。

今天对你说这话，绝不是博同情、求理解。是为了表达这简单的一个意思——

在风吹不到、雨落不来的黑暗角落，依旧有奋力前行的开拓者之旧影。

我走着走着，忍住五十年孤独苦，也就成了开拓者，不需要大众理解，只希望人们能够以我为鉴，别走我走过的错误道路。”

想做一个好人？

不，其实更想做一个为他人排雷的开拓者。都知道好人不长命、美名无人传，最终相忘于江湖。

无怨无悔。

良久，小院长单纯而不带感情色彩地问道：“是空话吗？”

说太多大道理却不实践，会被人当作空话。

然而小剜早有答复：“现在我没有经历风雨，那就是空话。等我今后志向不改时，这就是我的最好答卷。”

（我申小剜没扯谎俩白。）

“来，把手给我。”

小院长捧出手，这是要小剜也伸手？怎么个情况，握手也不是这样的姿势。

“你的右手，请伸过来。”

“哦，院长能帮我治伤？”

这是好事！

当初不敢给古通今治疗，就是为了等这一刻遇见对的人。

没有丝毫怀疑，伸出那只本就伤残的手。

两小手捧住大手后，费力刮开手套，再紧紧相握。断口出臃肿久积淤血，不治疗是想彻底逝去吗？

院长怪罪的眼神，又顷刻间收回——她对他有个初步了解。

拥着手，紧紧盯着交握处。

会有奇迹么？

院长呵斥：“闭眼！”

对小剜下命令，也是对自己的一个用心感受，期待能够化腐朽为神奇。

（我的手指能回来的，但金灵回不来了。她也是黑暗中的开拓者，只可惜走得太早。也幸好她走得早，给我留下最美好无暇的回忆。）

（家里枕头下，我把刃带与她的那两根落指保存在一块，而她带着我的三根落指离去，接下来回来的人与物中，有她一份吗？）

满怀期待，以至于院长那声“可以睁开了”都不能使小剜回过神来。

如果睁开后看不到心中期待，是不是今后终有一天这份记忆会被时间或是古通今带去？

不想遗忘，却不得不告别。

没事，至少曾经存在过、努力过。谁敢否认你？无人可质疑存在努力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