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随后带着孩子走出店。

不知怎的，有一秒心痛。这家店并不是刚开的，从货柜玻璃下刷不掉的灰尘斑点和新补油漆墙角落的旧迹都可以看出。做工精细还独一无二的艺术，不止博物馆、大商店才有，就这种寻常街道穷人家，依旧有技艺在。

“怎样？搏泪，还想不想要玩具？你看，它们就算不经历击打磕碰，依旧会破损。”

不知道能不能懂。

搏泪却问牛答马：“哥哥，那盒子不是店长做的。我可以肯定！”

怎么回事？

小剜起了兴趣：

“你怎么知道？继承了谁的观察力，这也能联想到？快说，为什么？”

搏泪解释：

“店长不会修盒子，也不会调画面，如果是他自己设计，肯定立马能看出哪里坏掉了；还有，他说过自己老师是钟表匠，可在我们刚进店时，柜台上全是机器人模型。而且那个盒子，最旧——他不怎么关心盒子，就像哥哥不爱惜我。还有很多原因，我忘了。”

单纯的发现细节，这丫头果然是大婶亲女儿。好眼力，其他方面也不差。

小剜起初惊讶，随后无感。

（非我家人，难进家门。）

不可能帮忙买玩具，第二张照片的愿望可没实现。

接下来去哪儿？照片显示的是码头。现在又是十一点，时间不够。

要不，暂时分离？

“搏泪，我们得回去了。你妈妈，我会想办法找到的。下午，去码头，嗯？”

她还念想着铁盒，不断朝刚才的店铺打望。

“还有什么发现？”

搏泪：“里面的房间里，有一张遗照。应该，就是店长的老师。”

古怪！

小家伙连这个都猜得到？

“你怎么看出来的！”

“店长眼睛会说话，说的一清二楚。哥哥看不出来？诶。”

最后居然还叹一口气。

小剜知道自己这方面不怎么中用，也不喜欢去重点盯着人家面子看。而古搏泪这么大的孩子却对他人情感的把握精确且透彻，实在恐怖如斯。

人比人，无法比。

更何况咱啥都只会一点，唯一优点还是“空有自知之明”。那个知道上进也一直在蜕变的小剜，不变根基。瑾饴用命教授的某些细微道理，牢记在心。

——会有凭本事让他人赞同认可的一天，到那时，准备好大拇指。

“哥哥！”

“怎么？”

“买下它！”

“买锤子，没有钱！”

小小年纪怎么可以看见什么好就买什么？世界上好看的工艺品非常多，是作者的心雪结晶。对于缺钱的市井小民来说，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远观已经够了。

除非，是真的喜爱，愿意付出巨大代价去追寻。

联想到自己，小剜嘴巴不自然闭合，有些人大概永远也盼不到归期，只希望在遥远的记忆里没有距离，永远珍藏。

来，让人看看搏泪是不是真心喜欢那个看起来不怎样的铁盒。

她却狠下心不再向那个方向打望，似乎已经做好不再打扰的准备。

放弃了吗？

这下轮到小剜不甘心，虽然他不会帮小家伙实现愿望，却也有些共同的情感被唤醒——得不到的，放手后难不难过？

问：“搏泪你为什么想要那个盒子？”

答：“那是个钟，更是店长老师的作品。如果妈妈回来，我想送给她，一定会喜欢！”

古大婶会喜欢吗？

不敢保证。

小剜：“就一普通的钟，顶多可以拿来当投影玩具。这里面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没多大意义。这……你妈妈她不一定喜欢。而且，还那么贵。”

搏泪：“不贵。柜子标签上写着，才两百五十块。我听说有些表，很小的一块都好几万。”

她也知道其中区别。

这不是比不比较的事，重点是谁有这两百五十块钱？小剜确实有，可凭什么帮忙？依旧是那句话——不是我家孩子。

看看古搏泪。

戴着她妈妈的头饰，额头上大黑色吊坠格外显目。衣裤保暖、深黑稍显别致，凸显出小家伙的内心个性。谁家小宝贝，大眼睛里饱是期待。

那一刻，小剜惊，心痛。

可恨，自己也曾这样的一张面孔。为什么？就换不来父母的好？

重新靠在路边椅子上，怒火烧灼心头，想起那些年声声咒骂，还需要刻意回忆吗？刹那间，火气和泪水打湿眼睛，只恨自己做不了什么。

两个怎样也洗不白的人居然是自己父母，小剜不说他们有怎样的罪恶，因为家丑不可外扬。

轻轻把恨珍藏，把奶奶那几次的无助话时常刻在心上。

刻薄的父母，是小剜一辈子无法救赎的对象。闭上眼扶额，叹完一声又苦苦笑，都快把搏泪给吓傻掉。

在外人眼里，不知道小剜发生了什么，自然会觉得怪异。

对他本人来说，只有黯然神伤。

（哪有一回家就挑刺的？哪有巴不得爷爷奶奶早点逝去的？哪有送进精神病院的？赶不走我，我也不要你们赶，只怕爷爷奶奶突然哪天再也不见，来不及最后一面。）

其实小剜，想回病院。

只是，还有不可消除的心结。

——

等候一段时间后。

为了安慰身旁吓得魂不守舍的搏泪，提出建议：“我没事……咳，那个搏泪小怪物，你说说买下那个铁盒钟，有什么好玩的故事？”

也就是意义。

买来送妈妈？确实挺有意义，只可惜自己没有，唯有远远观望。世界上最普遍矛盾的地方便是家庭了吧？为此，小剜曾经想过一辈子孤独终老，算是小小报复，谁曾想这个决议还没说出，就得到父母抛弃。就因为一直维护爷爷奶奶的利益？弟弟刚好在二胎允许之前几个月出生，可真是巧。

罢了，那年自家丑事不细说。

也恰好这时，搏泪找到理由：“妈妈一定会喜欢那个钟。”

就这么肯定？

“只要哥哥愿意给我买，我有办法把影像的距离拉得更远。”

玄奇！

难道说，小怪物要使用那些非人的本领了？

既如此，小剜不帮忙买，总感觉会错过某些精彩环节。再说，大婶这一年对待他倒也不薄，花钱花的值。

笑着应许：“你妈妈帮我缴费时，怎么就不多缴两百呢？先去那家店里等着，我回去取钱，下午再来找你。他人给你吃的，不要吃，下午带你买很多好吃的水果，一次吃个够。”

也就是说，让店长帮忙照看。

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偏偏小剜也不能带这么一个孩子回家，只担心发生不可预测的事。

“搏泪会乖乖在这里等，哪也不去。早点回来。”

不回家取钱，怎么买钟呢？

暂且放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