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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回到诊所，小剜也装作这个时候才醒的模样，和她打个招呼：“那个……”

一时之间，找不出好的敬语，直接叫“老奶奶”，好像不太对。时空之间的阻隔再加上这错综复杂的关系，也谈不上亲切。

吱了个声，就当做打过招呼。

老太回话：“饭做好了。”

还是那么冷淡，结合她分食物的那套操作，其实挺可亲可敬的。小剜羡慕的不得了，为什么自己就没有这么一个妈呢？

（送进精神病院，呵。）

人比人，没法比。那就不要比，爱恨一直都在，不会偏袒任何人。爱与恨的正确性，让时间去证明。世人太多，情感不会单调。今时受苦痛，来日享成功，一个字——等。

回过神，跟着老太来到厨房。

正高兴自己吃得最少，奉献最多。没想到……

老太看了看三个碗，端起其中一个碗，把其内三条菜根给一口气吃下，舔舔碗底。

惊人一幕。

她之前不是吃过了吗？

现在只剩下两个碗，加起来不到四条菜根，没有谁的份？

——金铃儿。

也正是这时，小剜想起来一个被自己忽略掉的细节，就是三个碗的摆放顺序。

在老太恢复出锅分配之前，三个碗是这样的——

这边：根变叶。

旁边：叶变肉。

那边：肉变根。

假如老太本就没给金铃儿留一份的话，那她自己也会食用。除了蓝衣男必定吃得最多，她作为分配者，肯定优先给自己多点食物。

她从一开始，就盯上了“这边”这个碗。并且把这个碗放到了离锅最近的位置，为的就是把三个碗中最好的留给自己。

她除了在夹菜，还在换碗的位置。

“旁边”的碗夹在中间不必动。这个碗极有可能，不！这个碗必定是给瑾饴的，因为她病得不轻，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然后就是离灶台边缘最远的“那边”碗，这是给小剜准备的，那肯定不能给太好。碗里食物最少、最差。

碗里食物分量定下来后。

她又得根据时间与自己移动的地点来挪动两个碗。比如刚才离开厨房去送饭，就是把“那边”碗给放过来，且紧依靠“旁边”碗。

为的就是预防！要是小剜恰好在她送饭这段时间醒来，有一定可能性到厨房。

——待会儿不让小剜或瑾饴看清楚食物的分量不就行了吗！

“这边”这碗离灶台边缘最远，因为倾斜的角度，再加上整个灶台的干净程度——老太不怕脏，所以够得着，这是给她自己准备的。

小剜、瑾饴如果不了解分量，肯定会随意端走离自己最近的两个碗。老太最后就能吃到分量蛮足的“这”碗。

如果他们都没醒，那老太回来后直接端起“这”碗吃了便是。她怎么也能吃到三条菜根，吃不饱却内心满足。

还记得吗？

老太出锅时三个碗该有的量：

这边是三菜根。旁边与那边平分四条菜根。

绕来绕去，看上去很麻烦是吗？

不！

小剜看出来了，从菜与菜的调换里看出母爱，却从碗与碗的互换中领教到了“姜还是老的辣”。

这就是人心。

别管“这、旁、那”三个碗具体移动方法。名字区分归根结底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太的决定与想法。

金铃儿，一条菜根都没有。

小剜和瑾饴，都是外人。瑾饴更可怜，才多给予罢了。

想明白后的小剜站在门口久久不敢进去，傻愣着。

老太吃完后，离开。

只剩下四条菜根。

如何处置？

（呵……呃呵……分？哈哈。）

对不起。小剜实在没想到自己能见上这么一出人心的美丽表演，贫穷使人珍惜眼前粮食，从里到外却充满了一种怪怪的酸味。

灵魂腐朽，味必酸。

只是一个很小的细节，却像是这个时代在给小剜的一个大挑战。

把问题抛出来，像是在说——

【申小剜，你还想做好人、圣人吗？你个……】

垃圾。

给小剜多点时间，容他想想。

来到灶台，看了看干净的锅底，以及两碗菜根汤。加起来才四条菜根，婴儿都吃不饱吧？长期在这种环境下活着，命绝不长。想念“仙境”孕育的每一棵水稻。

稻子之于人，好比父母。

民以食为天。追求精神享受的人们，回想一下，这辈子可曾挨过饿？

小剜有罪，他没有哪一天吃不饱穿不暖，也没有哪一天敬畏过食物。他谢罪，但他又没有罪——比他还不知珍惜的，大有人在。

连他都知道悔悟，有些人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举起碗，一步步。

餐桌旁停下，把瑾饴那一份放在她面前，看了看自己碗里那一条菜根，还不够塞牙缝。他不吃，先搁着，会有饿得受不了的时候。

准备就绪，来到瑾饴身后。伸出去，颤抖着手。最终还是轻轻拍下去，“起来喝点……汤吧。”

瑾饴惊，迅速抬头，像只假寐的猫。眼睛在打量着，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长久后才缓过来。

“我睡了多久～啾？”

小剜可以借此缓和缓和关系。

答非所问：“看，是老奶奶特地给我们准备的汤。这菜的名字就叫……”

他还真编不出什么奢华有内涵的名字。不就是普通的菜根吗？而且还没放佐料，油水又少。

瑾饴成功被他吊起胃口，问：“菜名是？”

“山水煮黑龙！”小剜笑着答。

这个名字够霸气，言简意赅（gai）！“山水”不过是普通的山野井水，“黑龙”指菜根，一目了然。低调而不失内涵，非常完美。

瑾饴倒觉得好笑，抿抿嘴，捧起碗。右手肘靠着桌面，不屑地说：“你不介意我初一那天带给你的痛苦？”

敏感话题。

换作之前一个时辰，小剜定会怒上心头。现在嘛，已经释然……才怪。在没有知道真相前，为什么折磨自己？

世间本就没有永远的仇敌，唯有利益。为了利益，才戴上友爱的虚伪面具。

一半是真情，一半是反计谋。

小剜不作答。

瑾饴见此，收回目光，恢复平和后又放下碗。摆正坐姿，撑着脸有话要说：

“比起你的菜名，我觉得这道菜应该叫——世间有龙追燕。”

欣然自得，毫无任何惧意。说出自己编撰的菜名后，她冲着小剜又表演自己的笑貌。脸上虽然有污泥与雪丝，却依旧掩盖不住那无止境的魅惑。

（好想揍她。）

小剜强作镇定，安心落座。坐桌对面，看着她喝下“世间有龙追燕”，感触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