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优白把自己锁进了书房里。

餐桌上的氛围，以沉默代替了一切预备好的寒暄，江小小并不敢动筷子，只是低着头，深刻地检讨自己。

冯女士和天使二人，似乎倒是很快就走出了吵架的氛围，此刻推杯换盏，就像是已经认识了多年的老朋友，而且……还有说有笑，完全就忽视了江小小这个人。

冯女士说：“优白这个脾气啊，我原指望你可以改变他一些的。当年你的样子，我至今还记得，认真而且勤奋，世上也难去找一个比你脾气更好的。只可惜，优白的脾气越来越古怪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固执些什么，我啊，我可能是老了，人老了以后就容易看不懂年轻人的想法了……”

“您说笑了，优白与您还是有很大的相似之处的，虽然他多数时候都在身不由己，可我能看得出来，他的本质就和很多年一样，一丝一毫也未曾改变过。”天使说着，给冯女士续了一小杯酒，道，“您难得有时间回来，外面现在雨又大，您不如歇了一程，明天再走吧。”

江小小终于是忍受不了自我的强烈谴责，站起身，给冯女士鞠躬道歉：“对，对不起，冯阿姨……我，我太笨了，最简单的菜也做不好，给你们添麻烦了！”

好在，冯女士并不是一个在意细节的人，脾气也比那位暴躁的大明星要好了几个度，只道：“坐下吧，小姑娘。这个不是你的错，是优白的错，也是我的错，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吃饭，吃菜吧。”

天使和冯女士的关系，看起来也有点怪怪的。

怎么说呢，两人之间熟络的程度来看，不亚于认识了十八九年之久，可天使小姐姐看起来最多也就十八九岁啊，难道她们俩其实是……

是母女么？

江小小此刻心里只想着赎罪，再无其他，也再也不敢坐下，便起了身，乖乖站在了餐桌边，关于天使和冯女士之间关系的揣测，也不过在脑海中转瞬即逝。

天使也站起了身，轻轻鞠了一躬，道：“您先用餐，我失陪一下了。”

此刻，轮到江小小与这位神秘的优雅女士独处了。

在冯女士的再三邀请下，江小小胆战心惊地坐了下来，只是还不敢动筷子，宅女的社交恐惧症在这个时刻又犯了。

冯女士说道：“小姑娘，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人。你大可坐过来一些，正好呢，我有事情想问你。”

江小小轻声“嗯”了一下，小心地将椅子挪过去了一些。

冯女士说话相当的客气，真正把优雅展现到了极致，有一瞬间，江小小甚至觉得自己不配和这样高贵的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太有压力了，很容易自卑啊。

她江小小从小就生活在七绕八弯的旧式筒子楼里，周围人很少有气质如此高雅的人，倒是见惯了各种不修边幅的。比如说趿拉着脏拖鞋，穿着大花裤衩的；比如说上衣不搭下装，下装又不配裤子，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还有吃饭时高声喧哗的，喝酒梗着脖子窃声讲荤段子的……

一下子脱离开那样的生活，江小小才觉得原来自己生活的地方是多么渺小，又是多么地上不了台面。

冯女士开门见山，直接甩出了她目前最关心的问题：“你来到这个家，似乎也有些时间了，对于优白，你有什么想法么？”

听得这个问题，江小小难以置信地抬了头：“我和他其实……我哪敢对他有什么想法。”

她想说的是“我和他其实根本不熟”，可他们俩睡过了一张床，还在大庭广众下接过吻，要是说根本不熟，觉着似乎不对，便噎住了。

至于想法嘛，想法肯定有啊，都是不太好的想法，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冯女士叹了口气，道：“优白这个人啊，最近几年，我总是很担心他，担心他会走上歧路，担心他钻牛角尖，看着他总是在说违心的话，刻意地伪装自己，我的这种担心就更甚。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见面到你之后，那种担心的感觉少了很多，小姑娘，我觉得你也许是可以改变这一切的人。”

江小小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冯女士和她，在此之前好像就只见过一面，为啥要用这样好像“我看着你长大”的口气，对她说出这些话来呢？

“小姑娘，我很认真地拜托你一件事。”冯女士抓过了江小小的手，轻轻地拍了拍，道，“我拜托你，偶尔在优白身边的时候，要好好善待他。”

……

江小小囧着脸，嘴上不说，心里嘀咕：这小子能善待我就不错了，这么嚣张跋扈的个性，哪个人敢不善待他，哪个人就是不想活了啊。

说来，这冯女士真是个奇怪的人，一口一个“优白”的，就像宠孩子似的，和黎优白这家伙到底是啥关系啊？江小小百思不得其解，单从医院偷听的那一小部分来揣摩，他们俩好像是上级和下属的关系嘛，难道说……冯女士就是单纯的自来熟？

自来熟确实可以解释，为何她和这个屋子里的每个人都很熟的样子，却解释不了为什么黎优白这么痛恨她，也解释不了为什么天使和她像认识了十八九年。

这些疑问在江小小的脑袋里直转悠，却不能去亲口问任何人。

天使和黎优白这俩人吧，只有他们盘问别人的时候，从来就没有他们被人盘问的，至于冯女士……她江小小见着人家就紧张，眼睛都不敢直视，哪里好意思直接开口问呢？

好在，她江小小好奇也只是好奇一阵子。在她看来，这些和她关系不大，和钱关系也不大的事情，多知道一点少知道一点，区别都不大。

这顿饭大家都吃得很纠结，以至于放完了影碟机所有的歌，桌上的菜还是看起来原封不动的样子。

天使从楼上下来，收拾了餐桌。

冯女士张了张口，明显想问关于黎优白的情况，却又不知如何开头。

“先生睡着了。”天使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冯女士便很失望的样子。

天使用心地收纳着瓷盘，又补充了一句：“感情上的隔阂，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融化的，您还是放宽心一些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