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田同学的事情？”

原本安静的教室陡然间又炸开。但是沸腾只持续了短短数秒钟，接着学生们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惊惧地注视着悠口雅雅木，再也不敢说话。

悠口雅雅木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对教室中的骚动视而不见。

深田则悄悄问渡边泽：“渡边君怎么回事？为什么班长会忽然提到我的事情呢？我的什么事情呢？”

“深田马上就知道了。”渡边泽轻声道。

“好奇怪哦。”深田道，“会是什么事情呢？”

悠口雅雅木睁开眼，轻轻看了眼深田，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从深田和渡边泽的话里，悠口雅雅木知道深田的想法。

她根本想不到齐木蓝一要谈论的事情会与她所受的冷暴力有关，也不知道她如今处境居然是这个班的班长导致的，更想不到齐木蓝一将会向她道歉。

因为深田已经习惯自己在班级中所受的遭遇：冷眼相对、背后指摘、恶意侮辱，无休无止的冷暴力和霸凌。所以她根本不会往好的方向想，甚至还会担心又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在她身上，而她只能跟从前一样默默忍受。

不对，不是默默忍受。

如果渡边泽所言是真的，那么深田将在今天中午自杀。

想到这里悠口雅雅木的心猛然一阵抽搐。哪怕齐木蓝一这种废料在退无可退的时候都还要挣扎一番，深田却能放弃自己的生命，深田究竟经受了怎样的痛苦？

这一刻悠口雅雅木不禁对自己所坚信的哲学产生疑问。

难道真的是深田不够强大，才导致的现在的处境么？

这时讲台上的齐木蓝一道：“首先我要在这里，要向深田同学深深地道歉。”

说完，齐木蓝一忽然走下讲台，到深田座位前，跪在地上向深田叩首。

包括深田在内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这一幕，不少人都倒吸凉气。

叩首之后，齐木蓝一又咚咚咚咚连续扣头，宛如打鼓般的声音响彻整个教室。

“班长……你这是做什么？”深田颤声道。

“因为……我对深田做了很过分的事情。”齐木蓝一抬起头，看着深田，带着哭腔道，“我对深田同学做了很过分的事情，我对不起深田同学，我不配做这个班的班长。”

他额头鼓起一大块肿块，头皮破损，正往外滴血，模样看起来颇为凄惨。

深田回头看了渡边泽一眼，向渡边泽求助。渡边泽握紧深田的手，轻轻点点头。

“到底……是什么事情呢？”深田问道。

“深田在班级所受的流言蜚语，都是我散播出来的。”齐木蓝一道。

“什……什么……”深田瞳孔中的焦距渐渐消失，“班长……你再说什么……”

“是我散布消息诋毁深田社交账号上的那些照片，说那些照片是低俗、不检点、下流的。其实起初班上的同学看到深田你的照片并没有那种想法，大家都觉得深田你真漂亮，拍摄的这些照片魅力十足，对你赞不绝口。

但我却散布消息说那些照片是下流的，说拍摄那种照片的深田是个表面上光鲜亮丽，背地里却闷骚放浪的女人。结果同学们的想法被那些流言影响，最终导致深田你落到现在的境遇。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齐木蓝一话音落下，教室中顷刻间一片哗然。

深田却静静地看着齐木蓝一，既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神情却显得十分平静。但是瞳孔中的焦距却彻底消失了，一种恐怖的气质流露出来。

“那么班长你为什么这么做呢？难道我做了什么令你不满的事情了么？”

“是……是因为……”齐木蓝一被深田此刻的状态吓得额头流下冷汗。

“因为什么呢？”

“因为我曾经向深田同学告白，但是深田同学却拒绝了。不对，不是拒绝，而是直接无视我，径直离开了。”

“是这样么？”深田莫名地笑了笑，“但是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齐木蓝一不知深田真不记得还是故意这么说，只能颤声道：“深田同学……对不起……”

这时坐在第一排的一个女生忽然站起身，瞪着眼珠，大概是怒气冲冲地看着深田。

“我不觉得班长的做法有什么问题，而且那也不是散播流言，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深田同学的照片确实就是低俗下流，为了吸引眼球而拍摄，难道她能拍其他人却不能说么？

深田同学在班上的遭遇也当然不是因为那些所谓的流言，而是我们班的同学主动和这个不知检点的女人保持距离罢了。

难道我们明知这个女人的所作所为，还要虚与委蛇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么？别开玩笑了，我只是看到她便觉得恶心！”

这女生说话语速极快，气势汹汹，不只其他同学，渡边泽也不由有些惊动。

他向那女生看过去，只见她穿着露肩红色针织夏季毛衣和超短牛仔裤，头发烫成空气刘海，涂着颇为浓郁的妆。

渡边泽第一眼看这个女生的打扮便觉得眼熟，接着想起这打扮似乎在深田的社交账号中看到过，是深田为某个时装品牌拍摄的模特照。

第30章 肮脏

忽的教室后排站起一个女生，向第一个女生针锋相对道：“伊达同学，我不认同你说的话。”

这女生一头金黄色长发，五官俏丽，耳垂钉着两枚银色耳钉，穿着超短裤，两条腿笔直修长，正是昨晚渡边泽在酒吧见到的野中。

“野中？”第一个女生显然没料到居然会有人站起来当众反驳她，不由得惊怒交加，眼珠转动不止，“你为什么不认同？难道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我就不认为深田同学拍摄的那些照片有什么不对，更不存在不检点和放浪，而且我想恐怕很多学生有跟我一样的想法。只不过大家畏惧班上盛行的流言和冷漠的气氛，不敢站出来表达罢了，结果就导致深田同学在班上受到排挤。”

“野中同学怎么知道有很多人跟你一样的想法？”那女生冷笑道，“也许只有你一个人有这样的想法呢？你这么赞同深田，是因为你其实是跟深田一样的人吧？难道你也悄悄在社交网络上上传自己露骨的性感照片吗？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野中同学你每天的打扮都是那种风格嘛。”

说完，那个女生刻意上下移动视线，将野中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野中倒也不畏惧，歪着脑袋道：“伊达同学真是奇怪呢。我从高中时候开始就是这样的打扮，而且这种打扮作为学生也并不出格吧。至于我有没有在社交网络上上传更加sexy的照片，也许没有，也许真的有，但是那跟伊达同学你有什么关系呢？

伊达同学你自己的打扮，其实也相当暴露吧？脸上涂的粉比艺伎还厚，衣服布料少得整个锁骨都露出来，要不是胸太平连北半球都看得到吧？而且还那么招摇地炫耀自己白花花的大腿。你自己比我好在哪里呢？”

“我……我的姿态可没野中同学你那么招摇，而且你还去酒吧跳舞吧？”

“哈，酒吧跳舞又怎么样？难道成年人不允许去酒吧跳舞么？反倒是伊达同学你，明明说深田同学的照片不检点，居然还恬不知耻地穿这种衣服。你这身打扮其实就是从深田同学的照片中学过来的吧？”

那个女生虽然做不出表情，但面部皮肤一下变得煞白，颤声道：“我……我没有……”

坐在渡边泽身后的悠口雅雅木忽然扯了扯渡边泽的衣服。

渡边泽回头一看，却见悠口雅雅木向那个女生撇撇嘴，不屑道：“哈，渡边君知道那个女生为什么站出来指责深田么？她就是当初齐木蓝一率先收买的女生之一。”

“是么？”渡边泽道。

“她叫伊达麻美，是班级的文艺委员，也是嫉妒深田美貌的人之一。她家里倒是很有钱，刚入学的时候父母开着名牌轿车来送她，穿着也都是高档的名牌。

但是怎么说呢，她的长相实在一般，脸大鼻梁塌嘴唇厚，丢在人群里也不会有人会看一眼那种，跟身上那身行头实在不般配。

当然这是基因决定的，不怪她本人，她父母的长相也非常普通，这大概就是上天再为你打开一扇门的时候也关上一扇窗。因此她特别嫉妒班上除我之外最漂亮的女生深田。”

“为什么她不嫉妒你呢？”

“她当然也嫉妒我，只不过不敢朝我发泄。我但凡对她冷冷地盯一眼，她就吓得夹起尾巴，说不定她对我的怨恨比深田更强烈，但由于不敢对我发泄，因此便将这两份怨气悉数发泄到深田身上，才控制不住地站起身说出刚才那番话。”

“原来如此。不过我觉得她错了。”

悠口雅雅木眨了眨眼睛：“什么错了？”

渡边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站起身，向伊达麻美道：“这位伊达同学，你真的没有从深田的社交账号中偷偷学她的穿着搭配么？”

伊达麻美向渡边泽冷冷道：“你是什么人？”

“我……我是深田的男朋友。”

“深田的男朋友？哈哈哈。”伊达麻美发出干巴巴的笑声，“你居然给深田那种把自己的下流照片放在社交网络上的人当男朋友？真不知道你这种人是怎么想的，难道你脑子秀逗了么？还是被深田那个风骚的女人迷惑了心智？亦或者你其实知道深田是个下流的人，跟深田在一起只是馋她身子，打算玩过之后就一脚蹬掉？”

这女生的说法好粗俗。渡边泽忍不住想。

他没有说话，而是翻出手机，找出伊达麻美模仿的深田搭配的那张照片，举起来对着伊达麻美。

“这就是你模仿深田穿着的照片，除了发型几乎一模一样，但是你既没有深田的身材又没有深田的容貌，所以穿出来不过是东施效颦。”

“东施效颦？东施效颦是什么意思？”

“就是买家秀和卖家秀。”

伊达麻美猛然拔高音量：“你居然敢侮辱我！”

“我当然没有侮辱你，而且我的重点也不在这里。我只是想证明，你确实模仿了深田的穿着打扮，难道不对么？”

“我……我没有模仿！”伊达麻美急声狡辩，“这只是巧合！”

“那么你觉得深田的这张照片低俗吗？”

伊达麻美咬着嘴唇：“只……只有这张不低俗，毕竟她社交账号里面那么多照片，有一两张正经的照片也理所当然，但是其他的……”

“那么为什么刚好撞衫到那几张所谓的正常照片中呢？这种概率会不会太小了呢？”

“只是刚好撞到就……我……我有什么办法……”

渡边泽轻轻摇摇头。

“其实我并不觉得你学深田的穿着打扮有什么错，深田的那些照片确实显示出她在审美方面的天赋，向她学习甚至模仿她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我也并不觉得你的长相有多普通，但是我确实觉得你十分丑陋，你的丑陋不是由于长相，而是由于内心。”

“内心？”

“哪怕一个人真的长相普通毫无特色，但只要会打扮会穿着会化妆，成不了绝世美女也能将自己的缺陷掩盖不少，变成至少不会让人厌恶的普通人。

哪怕这些都不愿意做，只要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眼睛里不要有眼屎，头发上不要有头皮屑，耳朵后面不要有积累的污垢，不要有口臭和黄牙，衣服也平平整整没有污渍，没有灰尘，走路时挺直腰板，那么也是一个整洁又精神的人，外貌的缺陷也会大大弥补。

毕竟这个世界上并不全是英俊帅气或者国色天香的大美人，普通人还是更多。但是走街上令人反胃的人其实很少对吧？

然而如果一个人内心肮脏，没有阳光只有阴暗，整天生活在嫉妒和仇恨中，那么以上所有的方法都没有用。

因为内心的缺陷是会表现在外表上的，而这种缺陷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弥补。哪怕一个绝世美女，拥有这种恶毒的心理，嘴脸也会变得丑恶。伊达同学你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我……我恶毒吗？”伊达麻美被渡边泽的一席话说得惶恐不已，忽的她看向依旧趴在地上的齐木蓝一，颤声道，“班长你告诉我，我恶毒吗？”

齐木蓝一悄悄看了渡边泽和悠口雅雅木，渡边泽的视线依旧在伊达麻美身上，悠口雅雅木则闭目不言。齐木蓝一咽了口唾沫，只得装作没听到伊达麻美的话，把头埋进自己跨间，不敢吭声。

伊达麻美见齐木蓝一这副表现，忽然身体一软，跌坐回座位上。

她仰头看着天花板，空洞的脸就忽的浮现出某种恐怖的神情——她的嘴角莫名向上抽动两下，眼中浮现出实质般的恶意。

“啊啊啊啊啊，我无法接受！我是个恶毒的女人……居然说我是个恶毒的女人。我没有学深田，我为什么要学深田，她不过是个只会在社交网络上发低俗照片的人……”

忽然她又站起身，指着齐木蓝一怒骂道，“都怪班长你，都怪你把这件事情捅出来，都怪你当众向这个女人道歉，我才会被她男朋友骂得还不了嘴，都怪你我才会被其他同学看笑话。都怪你，都怪你！”

教室中请悄悄一片，所有学生都用诡异的视线注视齐木蓝一。

齐木蓝一抬起头：“我……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我们确实做了对不起深田的事不是吗？”

忽然一个学生道：“这么说，果然是班长你故意传出的针对深田的流言，伊达同学也是你的帮凶吧？”

伊达麻美回头一看，却看不出是哪个学生发出的声音，只有一双双空洞而漠然的面孔。

她浑身一阵颤抖：“我……不是……”

“哈。真是卑劣呢，身为班长和文艺委员居然对深田同学做这种事。”又一个学生道，“我就说我最开始看深田同学照片的时候只觉得她很漂亮，忽然班上就出现深田同学的流言，我还好奇难道我的想法跟其他人不一样么，没想到这一切都是班长和文艺委员你们设计好的。你们真的有资格担任班长和文艺委员吗？”

第三个声音响起：“光是散播流言便算了，居然还利用班上的其他学生，让我们所有人都成为你们流言的帮凶。明明我们什么错都没有，却要为你们的行径背锅，这样不是很不公平吗？我们为什么要遭受这样无端的指责呢？”

“都是你们的错吧。”第四个声音道，“都是你们的错。你们该为你们的罪行付出代价，不只要向深田同学道歉，还要向我们这些被你们的流言蛊惑和影响的学生道歉。”

“快点道歉啊班长。还有文艺委员，居然还好整以暇的坐在座位上呢？以为什么都没发生么？”

“果然跟深田的男朋友说的一样，文艺委员只是个东施效颦的恶毒女人呢。真是又丑陋又恶心。这样的人居然还能当文艺委员，难道文艺委员对外貌没有要求么？为什么会让这种丑女担任。”

“说起来班长也是个尖嘴猴腮的小人吧，什么事都不会做，只会溜须拍马。小人跟丑女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指不定这两个人背后开过多少次房间，难怪两个人会沆瀣一气造谣深田同学。”

“不要……不要再说了……”齐木蓝一捂着脑袋颤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