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么……”

渡边泽不知道现实世界中的藤原老板有没有在北海道结婚，不过既然他不知道，想必深田也不知道。

所以给老板设定了一个在东京结婚的逻辑，来解释老板出现在东京的原因吗？

不过为什么一定要让老板从北海道千里迢迢到东京来呢？有什么让老板一定要出现在深田梦境中的原因吗？

渡边泽摇了摇头，盯着眼前冒着白色雾气的鳕鱼饭。他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和初中时候在食堂闻到的香味一模一样。

没有变。渡边泽心想。果然还是记忆中的味道，深田在梦境中重现了曾经的味道，重现了我以为这辈子再也吃不到的味道……

渡边泽拿起筷子，轻轻夹起一块鳕鱼片。入口即化。渡边泽忍不住有些失神。

“渡边君？”深田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怎么了？为什么不吃了呢？”

“啊，只是有些怀念，毕竟很久都没有吃过了。”

其实不仅没有吃过，渡边泽甚至连回忆都没有回忆过。

在被小团体排挤之后，渡边泽很长一段时间都害怕回忆和五人小团体有关的事情，和深田一起在食堂吃饭的事情自然也不例外。

到东京之后，渡边泽才渐渐能够面对当初的事情，有勇气撬开那段回忆，然而避免回忆的习惯已经养成，哪怕恢复勇气，也在没有触碰过那些记忆。一直到见到曾经五人小团体中的成员。

“可以经常来吃哦。”深田道，“我请客怎么样？就像初中时候那样。”

“深田……”

渡边泽看着深田，不知道此刻她是以何种心情说出这样的话，就仿佛把曾经带头排挤渡边泽的事情彻底忘掉了一样。

而且自从渡边泽在梦境世界中见到深田，除了偶头出现的空洞的表情，深田的表现和他们关系最好的那段时间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还能笑眯眯地问渡边泽是不是喜欢自己的欧派？

这真的是冷漠地排挤渡边泽，并以自己的情绪为代价诬陷渡边泽的深田该有的表现吗？

难道梦境世界中的深田真的没有那段记忆吗？

渡边泽不禁陷入怀疑。

他曾经听人说过，人的大脑会主动屏蔽掉某些记忆，深田也有可能是同样的情况。更何况这还是在梦境世界中。

“深田……”渡边泽张了张嘴。

“嗯？”深田一边呼呼呼吃着鳕鱼饭，一边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渡边泽，“怎么了渡边君？难道你也想在鳕鱼饭里面加点辣椒吗？”

说着，深田把摆在身边的辣椒瓶拿起来在渡边泽眼前晃了晃。

“我记得渡边君不太能吃辣椒哦。初中时候吃了一次就得了很严重的口腔溃疡吧？那段时间脸看起来都肿了，吃了一个星期的拉面呢。”

“是……是啊。”

但是渡边泽想问的不是辣椒，而是深田初雪记不记得高中时候排挤他的事情。渡边泽想要确定这一点。

因为渡边泽想知道，深田初雪当初排挤他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如果梦境世界中的深田根本不记得排挤他的事情，那么原因自然也就无从知晓。

“不过渡边君想要尝一点点的话，我可以给你哦。”深田笑眯眯道，“万一不幸又得了口腔溃疡，我会跟初中时候一样照顾渡边君的。用我大大的欧派治愈渡边君受伤的心灵！”

“我初中竟然经历了这种好事？”渡边泽的思绪一瞬间被打乱，忍不住惊声道，“我竟然一点都不记得。”

“初中时候还没有，因为初中的渡边君还狠羞涩嘛。虽然我当时十分热情地向渡边泽建议过，还拍着胸脯保证只要渡边君接受我深田初雪的欧派治疗方案，不出两天口腔溃疡一定会消下去，结果渡边君的脑袋一下胀得像烫熟的猪头，一溜烟就消失不见了！”

“是……是吗……”

渡边泽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有这种事。

不过当时逃跑也情有可原，毕竟如果真的答应深田的建议，口腔溃疡消下去是不可能的，反倒会因为上火而变得愈加严重。

但是让现在的渡边泽重新选择，那当然是接受建议。

“哈，那……那就试试这辣椒究竟是何方神圣……”渡边泽伸出手准备接住辣椒瓶，忽然手停在半空，怔怔地看着深田问道，“话说深田，还记得高中时候的事情吗？”

深田瞳孔的焦距顷刻间消失。

啪的一声，她手中的辣椒瓶掉在地上。

她保持着递给渡边泽辣椒瓶的姿势，用空洞的表情看着渡边泽。渡边泽也错愕地看着深田。

接着又像变魔术一般，深田眼中重新焕发出神采。她微微歪了歪脑袋，脸上也浮现出微笑。

“欸？辣椒瓶居然掉在地上了。”她低头看着辣椒瓶道，“真是的，因为渡边君的话居然连辣椒瓶都拿不稳了呢。”

渡边泽没有说话。

深田捡起辣椒瓶递给渡边泽，笑眯眯道：“我记得呦，渡边君。”

渡边泽身体猛然一震。

第18章 血面女人

这时从两人身旁忽然传来一声重重的拍打声。

“嘭——”

渡边泽和深田转头一看，只见一个头发宛如水草般脏乱，肤色煞白，面孔僵硬的女人站在落地窗前，脸贴在玻璃上，直勾勾地盯着深田。右手以恒定的频率不停拍打玻璃。

“嘭——”

“嘭——”

深田的表情变得惊恐，瑟瑟发抖地注视着窗户外的女人。

渡边泽的脸色也变得僵硬，心想难道这个女人也是跟之前的人一样想要伤害深田的么？

这时渡边泽身后传来一个男性客人的说话声：“窗外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接着是一个女性客人的声音：“不知道，不过她的样子好可怕。而且手一直在拍打窗户，我一点都吃不下去了。”

渡边泽转过头，看到一对情侣坐在他们身后的位置。

那个男性客人背对渡边泽，渡边泽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却能够看到女性客人的脸。

那张脸虽然并算不上娇美，但五官也整齐耐看，更主要的是那个女人脸上是有表情的——

她微微蹙眉看着窗外，表情生动，和渡边泽刚刚在外面见到的那些面孔生硬的路人截然不同。

“不过那个女人的样子倒是挺滑稽的，像个表情演员。”男人道。

女人听到男人的话，不由得眉眼一弯，用手背掩着嘴轻轻笑起来。

渡边泽猛然间惊住了。

这个女人居然是会笑的！

她不仅有表情，而且会笑！

渡边泽蓦然想起，之前见到的藤原老板也是面带笑容的，只不过当时渡边泽满脑子都是大雄丼饭出现在东京的事而忘记。

意识到这一点，渡边泽徐徐朝食屋中的其他客人看去，只见每一桌的客人都有生动的表情，要么是面带笑容，要么是微微皱眉，似乎在思考什么，要么专注倾听，专注倾听同桌人声情并茂的讲述。

这个食屋中的人，跟食屋外的路人简直是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老板。”这时那个男人忽然举起手。

“来啦。”藤原老板走过来，“客人您有什么事？”

男人指了指窗户外的女人：“能把那个女人赶走吗？她在那里我一点胃口都没有。恐怕其他客人也有这种想法。”

“是啊。”男人对面的女人轻声道，“那一桌的小姐已经被吓得脸色发白了。”

男人和老板同时转过头看向深田。

接着男人摇摇头：“那位小姐看起来还是学生吧？遇到窗户外面那种可怕的女人害怕也是理所当然，老板你还是尽快解决一下吧，毕竟你的生意要紧，要是那个女人一直在外面拍窗户，恐怕也没有人愿意到里面来吃饭了吧？”

“啊，好的。我这就处理。”老板连连点头，走到深田旁边，满脸歉意道，“抱歉深田小姐，居然让你遇到这种事情，我马上把那个女人赶走。”

深田看着老板，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话。

渡边泽看着老板走出食屋。

在他出门的一瞬间，突然他脸上的表情消失了，眼睛中的神采也消失了，面孔变得和外面的那些路人一样空洞。

渡边泽头皮一阵发麻。

为什么？为什么老板一离开食屋脸上的表情就会变得和那些路人一样？

渡边泽向身后的客人看去，他们脸上的表情依然存在，正满怀期盼地看着老板。

渡边泽又向四周看去，其他客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依然谈笑风生。那些客人脸上的表情也存在。只有老板一人的表情消失了。

老板就带着那张空洞的脸走到女人身前，用机器人一般无生机的语气说：“这位女士，你已经影响到我客人吃饭了，你不能待在这里。请你现在离开。”

女人对老板的话置若罔闻。依旧直勾勾地盯着深田，手以恒定的频率拍打玻璃。

“如果你是想吃饭的话，我可以免费提供给你一份快餐，但是你拿到之后要马上离开，可以吗?”老板继续道。

女人依然没有理会老板。

老板的眼珠生硬地转了转，似乎在传递一种愤怒或者不解的情绪。

这时渡边泽也看出来，虽然老板没有表情，但是依然有正常人的逻辑，以及行为能力，甚至有部分情绪。

之前的那些路人也是如此。

当他们面对深田被抢劫时，同样发出了尖叫，同样惊恐地避让，当渡边泽拦住抢劫的女人时，同样像现实世界中的路人一样聚在一起好奇地围观。

之前自杀的抢劫女人也能够和渡边泽逻辑清晰地对话。

他们的异常之处在于他们空洞的面孔，和对深田莫名其妙的敌意。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

“你好？”老板再次叫了一声，“请你离开这里可以吗？”

女人依然没有反应。

老板伸出手，按住女人的肩膀。

就在这个时候，女人头发一飘，陡然转过身。她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把方形的菜刀，猛然一刀劈向老板的脖子。

老板的头颅忽的一下飞起来，噗通一声掉在地上。在地上滚了两圈之后停住，那张脸正好面对着深田。

瞪着眼睛，眼珠兀自在机械地转动。

“呜……”深田死死地捂着嘴，瞳孔缩成两颗黑点。

渡边泽的额角也流下冷汗。

难怪现实中的深田总是会恐惧得脸色苍白，噩梦中有这种画面，无论是谁都无法承受。

“啊——”渡边泽身后的女人忽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她盯着老板的脑袋，颤声道，“死了……老板死了……”接着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边尖叫，一边发疯一般冲出食屋。

就在她离开食屋的一刹那，她脸上的表情忽然全部消失，只剩下一张空洞的面孔。但是她口中的尖叫声依然没有停。

女人的反应惊动了餐厅中的所有客人，他们也见到老板忽然被砍掉脑袋，顿时跟着女人一起争先恐后地冲出食屋。

一时间食屋内混乱不堪。

而渡边泽清楚地看到，那些客人在离开食屋后，跟女人一样，脸上的表情通通消失了，只留下越来越远的尖叫声。

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人一离开这间食屋，脸上的表情全都消失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窗外的女人重新转过身，脸贴在玻璃上，直勾勾地盯着深田，手以恒定的频率拍打玻璃。

她的脸和头发溅了满满的血，整张脸都被血盖住，只露出两个眼睛。血顺着头发往下滴落。

她的手上也沾满了血，每次拍打玻璃，都会在玻璃上留下一个厚厚的血手印。

深田忽然往后退了两步，撞翻了椅子。

渡边泽挡在深田身前，回头道：“深田，我们也离开吧？”

深田听到渡边泽的话，怔怔地看着渡边泽，眼睛里有水雾。

她拉住渡边泽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渡边泽抿着嘴唇，握紧深田的手，往食屋外走去。

在即将走出食屋门口的时候，渡边泽的后背忽然涌出一股凉意。他条件反射地把深田往身后一拉。

“深田，等等。”

“渡边君？”深田不解地看着渡边泽。

“别出去。”渡边泽道，“那个女人或许会伤害你。”

“那个女人还看得见我们吗？”

这间食屋在一个十字路口的正拐角位置，渡边泽和深田所在的位置在十字路口横向的路边，而食屋的门在另一条纵向的路边，只要离开主餐厅，那个女人就看不到渡边泽和深田，更看不到食屋的门。

“不知道，但是我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个女人既然看不到渡边泽和深田，也就意味着他们也看不到那个女人。

如果渡边泽有怪异之力，尚且能够动用自己的怪异之力感知到那个女人的动向，但是现在却做不到。

“没关系，我们出去吧。之前那么多客人不也安然无恙地出去了吗？我不想我跟渡边君在一起的时候，有人在旁边打搅我们，我想跟渡边泽单独在一起。”深田轻轻笑了笑，“走吧，渡边君。”

渡边泽虽然依然感到不妥，但是深田这么说，他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点了点头，精神加倍警戒，拉着深田的手走出食屋的门。

就在他们刚刚踏出门的一瞬间，眼前忽然出现一张血淋淋的脸。接着一把血淋淋的刀劈向深田。

渡边泽的头皮一下炸开了。

他一把抱住深田，背对着那个女人，把深田护在自己身前。

那个女人的菜刀结结实实地砍在渡边泽背上，力量巨大无比，渡边泽借着这股力量，带着深田顺势朝前跨了一步，重新回到食屋中。

女人停在食屋门前，隔着门槛看着渡边泽和深田，手中的刀无意识地上下挥动。

“渡……渡边君……”深田泪眼朦胧地看着渡边泽，“你的背……”

“没关系。”渡边泽摸了摸后背，接着转过身，把给深田看了看，“衣服大概是破了，但是没伤到皮肉。跟那个抢劫你的女人一样，她们的刀不足以伤到我。”

深田伸出手，摸了摸渡边泽被刀砍中的肩胛骨位置。

那块衣服已经被厨刀砍烂，露出一小块皮肤。皮肤上什么痕迹都没有。

“真的……真的没有受伤……”深田颤声道，“渡边君是怎么做到的？”

渡边泽眯着眼睛盯着门外的女人。

“深田，其实现在的我也很厉害。”渡边泽轻声道，“说不定比外面那个女人还要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