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女和美泉听恶鬼神的话，向周围看过去。

只见一只只黑色的影子从森林中走出来，居然是一只只山尸。

如果美泉和弱女见过地下空间的山尸，会发现这些山尸的数量远远超过地下空间，明明山尸都已经密密麻麻，快要把宗庙遗迹包围起来，居然还源源不断地从树林中涌出来，似乎没有尽头。

美泉和弱女哪怕之前不知道这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这么多山尸也猜到了。

“我们……是在诅咒之森里面吗？”美泉颤声道。

弱女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没想到恶鬼神的藏身之地居然是诅咒之森。”

美泉忽然间感到荒诞，神社对村民的宣传一直是诅咒之森是被神明诅咒的地方，山尸是神明的背弃者，结果恶鬼神的老巢却在这里。

不知道该说恶鬼神诡计多端，还是该说她胆小谨慎到这种地步。

“弱女，在我们融合之前，我为你送上最后一份礼物。”恶鬼神的声音再次传出来，“这些山尸会在你面前杀掉你姐姐斋藤美泉，你尽可以怨恨我，把对我的恨意拉到极点，但是我不在乎。你越恨我，我越感到满意，然后在这场盛大的仇恨中与你合二为一！”

“你这个疯子！”弱女怒道。

“我不是疯子，我是远黑村的神明。”

浩浩荡荡的山尸朝美泉和弱女扑过来，奔跑的脚步把地面震得轰隆隆作响。

美泉和弱女呆呆注视着这一幕。过了一会儿，美泉忽然露出微笑：“嘛，这样死掉虽然痛苦了点，但是也不赖，颇有几分悲壮的意味。只是可惜要在弱女你面前这么死掉，多少有点有损我这个姐姐的面子呢。”

“姐姐……”

“弱女，不要放弃希望，渡边君一定会来救你的，请耐心等候他。”说完，美泉安静地闭上眼睛，

弱女绝望道：“不要……”

忽然弱女的口袋中闪过一道淡淡的金光。

弱女注意到那道金光，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口袋，拿出两个粘土人和一枚硬币。金光正是从硬币发出的。

这枚硬币是离开家之前美泉交给她的，说是渡边泽留下的，弱女于是无比珍重地把硬币和粘土人放在一起。

她把两个粘土人放回口袋，把硬币放在掌心，讷讷地看了一会儿。

这时山尸距离她们已经不到三十米。

忽然一圈无形的波纹忽然以硬币为中心荡开。

弱女抬头往上方看去，只见一个半球形的淡金色结界把两个人包围起来，防护罩的半径大概十米，表面流动着火焰般的金色涟漪。

弱女轻声道：“姐姐……”

美泉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山尸的攻击，结果等来的却是弱女略带颤抖的声音。她好奇地把眼睛睁开，“什么事？”

接着眼神一震，看到弱女正仰着头，呆呆地看着上空。美泉的视线随弱女一同看过去，终于见到半空中的金色结界。

“这是……什么？”美泉颤声道。

“这枚硬币……”

弱女把硬币递到美泉眼前。美泉看那枚硬币亮着妖艳的金光，恍然道：“这枚硬币是渡边君留给你的，说是关键时候能够保护你的安全，难道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吗？”

说完，她和弱女对视一眼，下意识地往山尸们看去。

只见山尸与防护罩撞在一起，一瞬间就汽化成一团黑色血雾，随即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的速度极快，以至于上一只山尸刚刚撞上，下一只就接踵而至，中间没有任何阻隔和停顿。

如此一来，山尸大片大片的消失，虽然数量多不胜数，但还是肉眼可见的减少。十分钟后一只山尸都没有了。

美泉和弱女呆呆注视着空荡荡的遗迹，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山尸的奔腾声消失后，遗迹变得死一般寂静，不久，血雾消散一空，山尸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硬币……是怎么回事？”弱女呆然道。

“是渡边君……这就是渡边君的力量，这就是皇帝的力量。”美泉忽然兴奋地抱住弱女的肩膀，“弱女，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渡边君的力量，这就是皇帝的力量。渡边君能够救我们，他一定能够救我们的！”

“渡边君……真的这么厉害吗？”

“是的！只要渡边君找到我们，哪怕恶鬼神都不是渡边君的对手。他会救我们的，他会救弱女的。弱女不用被恶鬼神吞噬了！”

“只是打败了那些没用的山尸，就以为能打败我了吗？美泉你太天真了。”恶鬼神冷冷的声音传下来，“这个结界能够阻止山尸，却未必能够阻止我。”

恶鬼神说完，忽的一束黑光从那团黑影中击落下来，宛如一颗炮弹命中防护罩。只听一声微弱的轰隆声，黑光命中防护罩后当场散开，而防护罩只是多了一缕涟漪。

“怎么回事？”恶鬼神惊愕道。

“果然无法击穿！”美泉兴奋道，“弱女，你看到了吗？”

弱女面色惊骇地点了点头：“没想到渡边君真的这么厉害……”

第43章 我们都会活下去的

美泉知道恶鬼神无法奈何她们之后，拉着弱女的手兴奋不已。

她为了救弱女这么多年东奔西走，这一刻才终于见到成功的曙光。

这时弱女轻轻把手从美泉手中抽出去，退后两步，脸上挂着泪珠。

“弱女？”

“对不起姐姐，我……我不能接受渡边君的保护。”

“为什么？”美泉满脸错愕。

“因为我曾经伤害过渡边君。”弱女道，“很深很深地伤害了渡边君，我这种人怎么配接受渡边君的拯救呢？”

她知道渡边泽的力量强大到足以拯救她的时候，确实感觉到一瞬间的喜悦，就像被囚禁在黑屋子里的人，忽然看到门缝中泄漏的一束光。

但是接着，更加强烈的恐惧感把她吞没。

这种恐惧感比恶鬼神带给她的恐惧感耿佳强烈，一瞬间把她心中涌出的希望冻结成冰块。

原因就是高中那起针对渡边泽的事件。在那起事件中，她是彻头彻尾的施暴者，她对渡边泽所做的事情就如同恶鬼神对她所做的事情，这种罪无可恕的她，怎么能得到拯救呢？

“没关系的弱女，渡边君已经原谅你了。”美泉道。

弱女摇摇头。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结界的内壁：“渡边君不会原谅我的，他刚到远黑村的时候，就已经告诉我了。”

“可是你诅咒发作的那天晚上，是渡边君安抚了你，还对我跟妈妈上他一定会救你的。”

“是这样吗……”

“是的。虽然我不知道你曾经对渡边君做过什么事情，但是渡边君既然那么说，也许他已经放下那件事情了吧？”

“可是我没办法原谅我自己。”弱女道，“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渡边君，哪怕渡边君把我救下来之后，我又该用什么样的态度，什么样的身份和渡边君相处呢？我对渡边君做的事情，渡边君心里永远都有一根刺，哪怕他救了我，我们也再回不到曾经那种亲密无间的关系了。就像一场烟花，一下子碎掉，就再也不会复原了。那时的我，又该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接下来的生命呢？”

“弱女？”

“我们在人一生最纯真的年纪，做了最恶毒的事情。那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不必承担任何法律后果，不必背负任何道德枷锁，不必被任何人指摘，整个事件中，我们四个人都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唯一的牺牲者只有渡边君。在那个纯真的年纪，所有人都收获了青春的快乐，只有渡边君一个人被刺得遍体鳞伤，直到现在，连一句郑重的道歉都没有收到过。姐姐你说，我怎么能让那样的渡边君来救我呢？明明渡边君他自己……也是需要拯救的那个人啊。”

“弱女……”

弱女伸手抹了把眼泪。

她把硬币和渡边君的黏土人放在美泉手里，把自己的黏土人按在胸口。

“这个黏土人是我十六岁生日那年，渡边君亲手给我做的，也是渡边君送给我的最后一个生日礼物。生日的第二年，那件事情就发生了。我后来到渡边君曾经做黏土人的商店，做了一个渡边君的粘土人，但是这个粘土人却再也没有机会送给渡边君了。渡边君的生日是四月十五日，姐姐你在渡边君生日那天把这个粘土人送给他，请他收下。不要告诉他是我做的。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可是……”

美泉想到远黑肖的山尸来袭击弱女的当晚，那个装着粘土人的黑盒子就放在院子的石桌上。

事情解决后，美泉拿起黑盒子问渡边泽这个盒子是弱女的吗，渡边泽点了点头。美泉问这里面装的是什么？渡边泽说粘土人。美泉说粘土人？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心，悄悄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发现是弱女和渡边泽的萌化版粘土人。

美泉想告诉弱女渡边泽已经知道弱女做了渡边泽的粘土人，这时候弱女忽然转身，冲出结界。

“弱女！”美泉大声惊呼，下意识地追着弱女而去。

“不要过来！”

美泉忽的顿住脚步。

弱女站在结界外，回头看着美泉。

“姐姐，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渡边君，从初中的时候就喜欢，但是一直无法说出口。我担心一旦我告诉渡边君我喜欢他，我们那五个人的小团体就会散掉，而渡边君又是格外看重小团体的那个人。我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毁掉渡边君在乎的东西，但是那一犹豫，就已经是永远不能再说的秘密了。但是姐姐你不一样，你和渡边君没有隔阂。你还有机会，你一定会跟渡边君在一起的。我……祝福你们。”

美泉重新跑起来。

“弱女，我不会放弃你的，你是我妹妹，哪怕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弱女轻轻摇了摇头，手伸进结界中对着美泉。

忽然她的指尖射出一道黑色的光束，这股光束和之前恶鬼神射向结界的光束相同。

光束命中美泉，美泉陡然感觉全身的力气被抽光，腿像灌了铅般沉重，奔跑的脚步越来越疲软，接着无力地跪在地上。

她看着弱女，悲声道：“弱女……”

弱女看向方顶，冷声道：“恶鬼神，我就在你面前，你还在等什么？”

“没想到弱女你居然会做这样的选择。”恶鬼神冰冷的声音传下来，“虽然你是我选中的神女，是和我一模一样的第二个我，但是我依然无法理解。为什么？难道区区一个男性，就足以让你这么做么？换做是我，我绝对不会离开那座结界。”

“所以我跟你不一样，你是恶鬼，而我是人。”弱女道，“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永远不会变成你。”

“那么我现在就吞噬你。你终究逃不脱自己的宿命。”

恶鬼神话音落下，陡然间一道淡淡的黑色影子飞入弱女眉心。

那道影子就是恶鬼神，她闯入弱女的眉心后，径直往弱女的意识域而去。

在弱女的意识域中央，静静漂浮着一个完全由意识组成的女孩。她蜷缩着身体，双目紧闭，容貌和弱女一模一样。

这是弱女的人格，与围绕在人格周围的意识一同，组成弱女独一无二的灵魂。

“真是完美的灵魂。”恶鬼神的影子停在人格中央，低声道，“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个人了。”

这时恶鬼神忽然感觉到一股不妙的动静。

她仓皇地向四周张望，只见原本平静的意识域中，忽然涌入一股恐怖的能量。

这股能量正是弱女此前融合的恶鬼神的诅咒，也就是恶鬼神的怪异之力。

通常怪异之力储存在意识域中，但是这股怪异之力过于庞大，弱女的意识域无法容纳，便有一部分蓄积在身体的神经中，现在却忽然从神经倒灌入意识域。

“你在做什么？”恶鬼神惊声道，“快住手，你的意识域无法容纳这么多力量，会爆掉的！”

“我当然知道会爆掉。”弱女平静道，“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什么？”

“恶鬼神，和我一同毁灭吧。”

弱女说完，那些倒灌的怪异之力和原本就储存在意识域中的怪异之力忽然沸腾起来。

恶鬼神作为这些怪异之力最初的主人，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当怪异之力沸腾到一定程度，就会一下子炸开，那些山尸的自爆就是这个原理。

但是弱女意识域中足足有恶鬼神一半的怪异之力，自爆的威力远远不是那些山尸能够媲美。

更何况，恶鬼神此刻就在弱女的意识域中，哪怕想逃都没有地方逃。

如果真的自爆，恶鬼神肯定会跟弱女一同魂飞魄散，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不要！”恶鬼神发出凄厉的尖叫。

这声尖叫直接在弱女的脑海中炸开，弱女感觉脑袋几乎要撕裂，当即流出鼻血。

恶鬼神在弱女的意识域中横冲直撞，想要脱离弱女的意识域，但是弱女把自己的意识域死死地关闭起来，没有给恶鬼神找到任何离开的缺口。

恶鬼神虽然强大，但是意识域是人最私密的区域，也是人拥有绝对掌控权的区域，只要弱女不想放恶鬼神离开，恶鬼神无论如何都出不去。除非她能够从内部把弱女的意识域完全摧毁。

换做一个普通人恶鬼神或许能够做到，但是弱女融合了恶鬼神一半的怪异之力，加上无数次痛苦的洗礼，对痛苦早已经有超凡的忍耐力，而且还有和恶鬼神同归于尽的决心，意志更加坚不可摧。

恶鬼神一次次在弱女的意识域中突围，都被挡了回来。

然而每次突围也给弱女带来痛苦。

弱女的眼睛，耳朵，鼻子，嘴角都已经渗出血，皮肤也渗出血，就连指甲和头发都有血滴落。

她的容貌也变成恶鬼的状态。

唯一没有改变的，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却挂满泪珠。

“已经，到时间了。”弱女轻声道。

一瞬间，弱女意识域中的怪异之力忽然停止沸腾，变得静止。接着一股强大的毁灭感弥漫整个意识域。

恶鬼神知道这是怪异之力爆炸的千兆，颤声道：“不要……”

“恶鬼神，再见了。”弱女闭上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弱女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弱女。”

弱女浑身一颤，睁开眼睛，向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渡边泽站在宗庙残破的入口，定定地注视着她。

“渡边……君？”

“弱女，是我。”渡边泽轻声道，“我会救你的，别做傻事。”

“可是……我怎么能让渡边君救我呢？”

“我想救你。”渡边泽认真道，“我愿意救你，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事，这都是我现在的心愿。虽然我还是没有说服我自己原谅你们，但是我也知道，人总是会犯错了，我已经原谅我自己了，弱女，现在该是你原谅自己的时候了。”

“可是……”

渡边泽摇摇头：“没有可是，弱女。我们都是在雨天撑伞的孩子，雨总是会不经意地从雨伞的间隙落在肩膀上。雨伞偏得越多，落在肩膀上的水滴就越多。我们五个人当时，就是这样的情况。现在，是时候把雨伞从别人身上收一收，好好打给自己了。”

弱女怔怔地看着渡边泽，就像下雨天凝视窗外雨滴的孩子。忽然她捂住脸，再也无法克制，放声大哭出来。

“我……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和渡边君你一起活下去。”

渡边泽终于露出微笑。

他走到弱女身前，把弱女搂在怀里。这时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弱女眉心钻出。渡边泽看也没看那道影子，轻声道：“活下去，我们都会活下去的。”

说完，一股强烈的威压感笼罩整个遗迹。无声无息间，影子灰飞烟灭。

“弱女，我们都会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