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过来的时候没有带被褥呢。”美泉钻进渡边泽的被褥，将被褥拉到下巴位置，脸色微红地看着天花板，“窗户外面有夜枭的叫声，我总是觉得有什么人会从外面。”

“没关系。”

美泉悄悄向渡边泽看了一眼。只见渡边泽依然坐直身子，正出神的看着窗外。窗外挂着一轮圆月。月光从窗户照进来，不知是不是巧合，刚好洒在渡边泽身上。

“渡边君在看月亮么？”

“我在想，哪怕是被诅咒的远黑村，月亮也是和外面一般美丽的。”渡边泽道，“远黑村不该遭受这样的诅咒，村民们看到的月亮也不该被束缚在远黑村这小小的一个方块中。”

“渡边君想要拯救整个远黑村么？”

“尽力而为吧。毕竟现在连神明的影子都还没有见到。”

渡边泽叹了口气，躺下身。雨子为两人准备的被褥不大，毕竟起初便只是为单人使用，因此渡边泽躺下后，被褥的空间格外狭小，两人的身体侧面不可避免地接触在一起。美泉感受到胳膊传来的渡边泽皮肤温暖的触感，脸色更红，将被褥拉到鼻子上方。

“渡边君……”

“什么？”

“之前有没有和女孩子一起睡在一起过呢？”

“有。”渡边泽道，“小时候和香织姐睡过一个被褥，当时也是这样的情况，我晚上给香织姐讲过一个都市传说，结果半夜她吓得睡不着觉，抱着枕头来找我。”

“那有没有发生什么呢？”

“发生什么？”

“什么都没有发生么？”

“应该没有。”

“也对，毕竟还是小孩子嘛。”美泉盯着天花板，忽然她把被褥拉下来，扭头看着渡边泽，“那我是第一个和渡边君睡在一起的成年异性么？”

“这个说法似乎有些奇怪……”

“新鲜出炉的男朋友君……”美泉莫名地笑了笑，“其实这也是我第一次和异性睡在一起。我从小到大，哪怕半个男朋友都没有谈过。”

“为什么？没有时间么？”

“倒也不是没有时间。因为我这个人在这方面，比较愚笨。”

“愚笨？”

“上学的时候，周围的女学生们都在纷纷找自己的另一半，谈论的也是和学校帅气男性有关的话题，我却懵懵懂懂，不知道她们说的是什么。

“那时候我总是想，为什么她们会对异性那么感兴趣呢？为什么总是想要谈恋爱呢？当时也有不少男生——我没有吹牛哦，真的有不少男生，给我写情书，向我表白，其中有个夸张的男生居然还在教学楼下摆巨大的花束，我却都拒绝了。

“一方面，我根本不知道恋爱对我的意义是什么，我既没有那方面的需求，也没有那方面的认知。当有男生向我告白的时候，我只是感到茫然，深深的茫然，就好像面对根本没见过的数学题。

“后来我仔细观察那些讨论恋爱的女生，想从她们的交谈中得到关于恋爱的知识，但是依然一头雾水。而且我还发现，这些女生中超过百分之九十九，本人是没有谈过恋爱的，一次都没有，她们对恋爱的认知也全是从电视或者漫画小说中来的。

“意识到这点后，我尝试去看那些东西，遗憾的是，依旧一无所获，她们看的津津有味的故事我却味同嚼蜡。直到后来，我毕业很久，我才意识到，我有恋爱认知障碍。”

“恋爱认知障碍？”

美泉看着渡边泽，点点头。

“没错，先天性的恋爱认知障碍。我这人天生便对恋爱一类的事情十分笨拙。当然我并非不擅长同异性交流，如果跟异性站在一起，我也能泰然自若，条理清晰，逻辑缜密，夸夸其谈。但是却不擅长同异性发展感情，这一点哪怕弱女都比我好上不少。

“我因为恋爱认知障碍，遭到不少非议。那时我已经上高中，或许是父母的基因异常优秀，我跟弱女的外貌都十分惊人，我在身材上更是出类拔萃，这一点哪怕渡边君你也不得不承认吧？”

“没错。”

“所以高中的时候，我变得，怎么说呢，总之就是越发迷人。不管身材还是长相，都是当时学校中数一数二的存在，哪怕只是穿着千篇一律的制服，那种身材也掩饰不住。尤其是我的两条腿，由于太长的缘故，往往需要特别定制制服，导致我在学校中的名气进一步提升。

“那时不管是同年级还是高年级的异性学生，都纷纷向我表白，每天收到的情书就像雪花一样多。”

“那些情书你都扔了么？”

“没有哦，我都拆开，一封一封看过，并且认认真真写了回信。”

“为什么？”

美泉笑了笑。

“渡边君是不是很意外，按照偶像片中的情节，收到那么多情书就该一股脑扔完，那样才有女主角的气派，但是我有先天性的缺陷嘛。

“我把那些情书仔仔细细读过之后，想从中体会出爱情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让那些青春男女为之牵肠挂肚，伤心断肠，然而我失败了。

第21章 恋爱认知障碍

“那些情书委实而言，写的相当不赖。豪放，婉约，排比，抒情，情真意切，感人肺腑，但是我读下来却觉得像是在阅读毫无感情的药品说明书。

“不过我想，这些情书毕竟是人家花费感情和精力写出来的，我既然读过，也应该认认真真写一封回信，免得让人家伤心失望，浪费感情。

“就这样我一一写好回信，并亲自交到对方手中，并告诉他们，我已经阅读过您所写的那封情书，并奉上回信一封，请亲启。原本我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然而两天之后，学校中忽然传出我的流言，说我是个玩弄全校男生男生感情的渣女。”

“为什么？”

“我当时也十分莫名其妙，我明明认真回信，拒绝人家，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流言呢？

“后来我才知道，那些男生大概以为我如此郑重，肯定表白成功，结果打开信封却看见一封工工整整地拒绝信，顷刻间从天堂坠落到地狱，伤心欲绝，认为我玩弄了他们的感情。

“另一方面，把所有情书仔细看过，并认认真真地写每一封回信，这种行为哪怕在电视和漫画小说中都堪称惊世骇俗，超出人类正常的行为逻辑，理所当然的被认为是一场作秀。如此，我成为男生女生心中的头号渣女。”

“居然还有这种经历。”

“不过我当时却什么都不明白，我只是按照我的想法，做了我认为应该做的事情，却不明不白地摊上渣女的罪名。

“更主要的是，渣女明明是擅长玩弄和欺骗感情之人的叫法，而我甚至不知道恋爱究竟是什么，背负上这样的骂名可真是讽刺。

“那段时间我十分愤怒，但是却不知道该向什么人发火，我就算告诉他们，我是恋爱认知障碍人格，他们恐怕也只会以为我这个渣女又在玩新的操作，所以只能一个人闷闷不乐。但是过了一段时间，更加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什么事情？”

“学校忽然出现我的后援团。”

“后援团？”

“没错。后援团。那时我渣女的名声已经传得全校皆知，不管男生还是女生见到我，都会以异样的眼神注视我，他们对我既畏惧，又充满好奇。

“后来大概过了两个星期，我去另一个教学楼上实验课，带的课本不小心掉在地上，这时一个高年级的学长把我的课本捡起来，战战兢兢地走到我面前，突然朝我弯腰，把课本举过头顶递给我，这种恭敬的方式让我大为不解。

“更令我吃惊的是，我接过课本，那个学长直起身之后，脸居然涨得像是猴子屁股，他嘟嘟噜噜似乎有什么话跟我说，但是嘴巴动了半天，却都没有说出口，最后留下一句再见，美泉大人，就火急火燎地跑了。我甚至连谢谢都没来得及跟他说。

“此后这种现象越来越频繁，我无论到什么地方，无论做什么，都会有一帮莫名其妙的人帮我。

“比如上体育课的时候，我选的是棒球，棒球越界后，就会立即有人把棒球捡过来，恭恭敬敬地送到我面前。再比如我去图书馆做值日，图书馆散乱的书籍会被人提前整理得整整齐齐，地板也打扫得干干净净，根本不需要我动手。

“这种情况出现次数多了，我也越发奇怪，有一次我实在纳闷，想试试这些人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便在午休吃饭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好饿，好想吃章鱼烧。接着过了十分钟，真的有一份热气腾腾的章鱼烧放在我面前。我筷子都吓得掉在地上了。”

“他们不是讨厌你么，为什么会做这些事？”

“是啊，我也想不明白。”美泉道，“后来情况发展的越来越热闹，最终那个神秘的美泉后援会组织终于浮出水面。我知道自己居然有后援会的时候，心情真是无法形容。

“一方面我当然感到高兴，毕竟我除了恋爱认知障碍这点，终究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高中生，正处在人生中最爱慕虚荣的阶段，不管是谁，有人愿意为我建后援会，我总是高兴的。

“但是另一方面，我又觉得困惑。我在学校虽说不至于臭名昭着，但也算不得正面形象，为什么这些人会给我建后援会呢？

“我抱着这样的心情找到当时后援会的会长，没想到那个会长居然是高三年级的学生会长，得知这个真相我惊讶得说不出一句话。

“然而那个会长却比我更加拘谨，渡边君能想象到吗，原本在全校师生面前口若悬河，才思敏捷，滔滔不绝的学生会长，在我这个渣女面前居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只听到他结结巴巴说什么美泉大人……你好……我们愿意为你赴汤蹈火，掏心掏肺，惩恶扬善之类莫名其妙的话。我见他这副样子，根本无法好好交流，更别提他们为什么为我建立后援会，只能失望而归。

“渡边君也知道，日本高中总是有各种各样奇怪的节日，什么白色情人节，红色情人节，紫色情人节，女儿节，夏日祭，学园祭，文化祭，体育祭，毕业季，圣诞节……不管什么节日，终归会被那帮高中生们过成情人节。

“所以，在每个节日到来的时候，都是后援会对我的一场盛大的表白。他们要么用花在操场摆成对我的告白语，要么在广播里演播对我的告白词。

“更夸张的一次，他们都教学楼下现场搭起一个舞台，后援会成员轮流登场，为我举办了一场格外精彩的歌唱晚会。那场晚会结束后，连老师们都赞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精彩的晚会。

“就这样，我不仅成为学校最出名的渣女，还成为学校人气最高的学生。而我本人甚至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可真是够离奇的。”渡边泽忍不住道。

“我认为这些活动影响校园的正常秩序，所以找到后援会的总部，对这些人狠狠呵斥一番，说他们这些人根本不懂爱情，又渴望表现，结果给学校带来麻烦。他们唯唯诺诺，一句话都不敢说，但是看我的眼神却更加狂热。

“我完全无法理解。后来有一天，我偶然路过学生会活动室，忽然听见里面在讨论关于我的话题。

“一个女生——大概是学生会的文艺部长，十分奇怪地问学生会长，为什么你们明明被斋藤美泉玩弄感情，被当众斥责，而且知道斋藤美泉是渣女，还那么疯狂的迷恋她，甚至为她建立后援会？

“学生会长仰着头，以十分庄重深沉的语气说，哪怕知道美泉大人是坏女人，我们也无可自拔地喜欢她，不如说她坏的越彻底，对我们越残忍，越粗暴，我们喜欢她越深。我们就是这样，被美泉大人深深掌握在掌心的。

“听过之后，我陷入到长久的混乱。原本便严重的恋爱认知障碍，更加加深了。当然更主要的是，我并不认为自己是坏女人。我没有玩弄他们的感情，也没有干扰过他们的生活，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做过任何过分之事，然而事情却依旧发展到这一步，简直令人哭笑不得。”

美泉把右枕在脑袋下，鼓起腮帮子，呼出一口气。

“后来呢？”

“后来我索性彻底远离这些奇怪的人，与他们不做任何接触。我心想，只要我不与他们接触，不出现在他们会出现的场合，久而久之，他们自觉无趣，便会放弃。

“那段时间我刚好烦恼弱女的事情，大脑都不够用，整日浑浑噩噩，便借着这样的机会，彻底摆明我的立场。只要有人跟我打招呼，我便只是淡淡的应一声，没有笑脸，也没有多余的话。

“如果有人很亲热的迎上来，大献殷勤，我就当即走开，不跟这些后援会成员任何接触的机会。这种情况持续了大概两个月，那段时间各种后援会活动确实大量减少，平白无故献殷勤的人也渐渐消失。

“我以为自己的决策起了成效，不禁缓过一口气，然而没多久便发现，事情变得更加奇怪。

“这些后援会成员根本没有消失，他们只是从明面转移到暗处，对我的热情也没有消失，反倒愈发高涨，近乎到了狂热的地步。不仅如此，成员居然也翻了几乎一倍，以至于我走过一条走廊，遇到的百分之八十学生都是后援会成员。得知这个事实之后，我震惊得无以复加。”

“为什么会这样？”

美泉叹了口气。

“后来我实在忍无可忍，找到学生会的那个女生，请她问学生会长，我自己则躲在活动室的柜子中偷听。

“偷听的结果是，我对他们冷处理的那段时间，他们产生强烈的戒断反应，对我的感情非但没有冷却，反倒因为戒断反应变得越发狂热。

“然而因为我的态度，他们不敢再举办活动，便偷偷发展后援会成员，将学校越来越多的人拉入他们阵营。如此，我从玩弄感情的渣女，变成操纵感情的坏女人。我在学校的声誉降低到冰点，人气也增长到顶点。

“至此我彻底放弃解决这件事情。不过我也终于意识到，我或许在操纵人的感情方面，真的有超凡的天赋。这种天赋大概便是我恋爱认知障碍的补偿。”

“后来你把这种天赋，用在了黑行镇？”

美泉点点头。

“最开始使用倒不是在黑行镇，而是当黑市商人的时候。那时我为了找救弱女跟妈妈的方法，孤身一人前往东京，人生地不熟，便在一家专门出售怪异材料的工坊当售货员。

“那家工坊资质不够，出售的东西全是劣质品，但价格却不低，我虽然拿人家的工资，但也不忍心将这种货色卖给客人，有时候便会假装不耐烦的语气说爱买不买，把客人激走，但是客人就会忽然变得很奇怪，看了我一眼之后，面色潮红，忙不迭地掏钱。

“就这样我的业绩居然蒸蒸日上，明明一开始我不想这样。业绩达到一定程度后，我被提拔为店长，逐渐接触到工坊后的整个交易链条，也摸索出一条自己的收货路线。

“有次店里缺少黑龙牙结石这种材料，我四处找供货商求购都找不到，忽然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接触到黑市，从黑市收购到足够的货物后，我忽然意识到这对我而言是个巨大的平台。

“并非是商业上的平台，而是消息平台。黑市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天南海北，是消息最大的集散地，在这里，或许我能够找到拯救弱女和妈妈的办法。

“于是我辞掉工坊的工作，成为一名黑市商人，靠着在工坊摸索出的进货路线，我的货物源源不断，渐渐在黑市扎稳脚跟。而且那些人跟我交易之后，也总是会选择继续跟我交易。

“如此，我越做越成功，积累了大量钱，我把这些钱拿去组建情报网络，打通黑市平台，组建自己的安保力量，资本越积累越大，钱也越来越多。

“原本我不用继续充当黑市商人，只需要在幕后操纵一切，但是我不想放过任何可能拯救弱女和妈妈的情报，便设定规则，按照规则上的时间出现在黑市。至于后来黑行镇的事情，渡边君都知道了。

“不过那些跟随我的人，起初是被我的金钱收买，不过后来，他们的情况变得跟高中时候后援会类似，这一点我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