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万木堂来了个贵客。

平常都是殿下在太阳初升时一人默默回到万木堂，而今日早晨却是一男子扶着于子忻一并从外回来了。

他们经过前堂药馆，此时的郁青已经开始准备药材了，转身却瞧见于子忻浑身酒气地靠在另一男子肩头。

少年扶着于子忻的肩膀，上下打量郁青，这万木堂也就面前的女子面生，那定是程郁青了。

他冷声道，“今日万木堂不医诊只抓药，你快些吩咐下去罢。”

郁青愣了愣，对他下的命令莫名其妙。不过既然殿下今日是被他带回的想必关系也好，于是她点头答应，目送他们离开。

袁倚边拖着他走嘴上边嘟囔着，“喝得不省人事，这样该怎么办才好？”

这万木堂虽大，但他也在这轻车熟路，绕过长廊，穿过翠竹小道，也终到了于子忻门口。

而奇怪的是，聂清言竟就站在于子忻房门，迟疑地伸手想敲门，却始终悬在半空中。

“聂清言？”

被袁倚这么一叫，清言果然回过头来，而自己要找的人正靠在袁倚肩上，面色红润，满身酒气。

浓重的酒味充斥清言鼻中，她不自觉地用手捂着鼻子，另一手指了指于子忻，问道，“他怎么喝那么多？”

袁倚却没干站在门口，只让她让开道来自己扶他进去。清言也识趣地往旁边挪了挪，还顺便跟他开了门。

待袁倚扶着于子忻进去之后，清言也踏进了房间。她随意地将裙子整了整，然后坐在椅子上小心地清扫着粘在裙角的雪花。

袁倚将于子忻扶在床上之后，便也坐在清言旁边，拿起茶壶来给自己倒了一壶。

那是自己清茶阁上好的乌龙，他提杯细品，因是昨夜的茶如今也是凉了许多，喝起来索然无味。

清言也正好拍完了裙上的雪，抬头却看见袁倚喝着冷茶，她不禁嫌弃，“隔夜茶你也喝？”

他摇摇头，只不过是这壶茶若自己不喝，就该倒掉。于子忻糟蹋了他两盒茶与十四坛酒，再让他亲眼瞧见于子忻这般糟蹋自己珍贵的宝贝，他都不知会不会发疯。

清言看他逞强的模样，终是于心不忍，“我还是去热一下吧……”说罢便提着茶壶往外走。

待了些许，清言又提着那壶茶回来，茶上正冒着滚烫的热气，乌龙茶清香扑鼻。

袁倚没等她给自己倒，自己便提壶倒茶，热气被他轻轻吹去，缓缓入口，果然这才不算糟蹋他这盒上好乌龙。

他颔首喝时不经意瞥向清言，清言似是并未发现他的目光，只专心地看向他身后的于子忻。

想起半月前，她担心他的伤势也这么大早地来他房间，结果却当场捉了奸。如今再来他房前，他们二人却早已不在一条绳上了。

她垂下眼睑，藏住眼底流露的百千思绪，双手放在身前紧握着，摩挲着自己的虎口，沉默了些许，最终道，“若他醒了便叫我罢，我先告辞了。”

袁倚却一马拉住她的手，让她继续坐回去，“你说罢，我会转告他的。”

……

“其实你还是宁愿跟我说也不愿意跟于子忻亲口说吧。”

她的心思就这样被他戳中，清言也没否认，但仍没忘骂他一句，“你日日夜夜是闲的没事去偷窥别人心思？”

他却挑眉轻笑，一副得逞的模样，“我单看你模样便看得出你什么心思了，还需读你的心？”

是她太明显了？

他却缓缓道来，“你真明显得很。”

清言：“……”

既然知道了，她便就直接开口说了，“那你就跟殿下说，我会跟江归寻一并回襄阳。”

袁倚听完后却是紧皱着眉，眉宇间竟是诧异。

“这……”

他后悔自己说要将她说的话转告给于子忻了，自己就等于要独自承受所有了。

清言侧首看向于子忻，神色越是复杂，终是叹气一声，将原由告诉了袁倚。

“在万木堂我这织梦之术也无好施展，便想跟着江归寻一起去外头的世界看看。”

袁倚却是心中嘲讽，这丫头，竟把躲离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大不了就直接说不愿再见于子忻与其他女子一起，于是撒气离开嘛。

可他却没将心中所想说出，只是内心还是有点为于子忻抱不平，“你仍在怪罪于子忻？”

她叹息一声，语重心长道，“我又怎么不会怪罪？”

“我不明白，你也心系于他，嫁给他也是正妻，为何不情愿呢？”袁倚终究想问个明白，若女子能嫁给自己心仪的人不是皆大欢喜？可如今又为何拒绝，还把于子忻拒之门外？

袁倚是认为，男子三妻四妾本就常态，而这也是封建禁锢下的思想，不是她的思想，她来这书里，不是为跟那些姐姐妹妹争宠的，而是找一个一心一意只娶自己的人。

而之前，于子忻对自己说，他从未婚娶，自己是唯一他心悦之人。她以为自己寻到了一心一意对自己好的人，可也正因这女子清白视如性命的世界，他即使心悦自己，也不能抛弃郁青。

即使两情相悦，最终还是败给了这礼俗。

所以，郁青使这种手段也正是因为“名节”。虽这事只有万木堂里的人才知晓，可谁知何时会从万木堂传出？若于子忻真弃之不管，街头巷尾的闲言碎语必会压死郁青最后一根稻草。

就这名节，她与于子忻也无婚娶的可能了。

清言垂下眼睑，睫毛微微颤着，借着窗外透过的日光照在清言的侧脸，柔和的脸庞竟显得忧愁。

她轻声回答，“袁倚，人心会变的。”

他心中大惊，简直难以置信，她的意思便是自己如今是不喜欢于子忻了？

袁倚略微皱眉，语气也有些冷淡，“你的意思是你从未喜欢过殿下？”

“我的意思，便是日久生情。郁青以后陪伴左右，而我也会离开。时间一长，你这所谓的两情相悦，也终究变了味。”

她怎不芳心暗许？来这之后他处处帮她，他的细致关怀她又怎不感动？于子忻就如聂清言的臂肩，既是书中的聂清言也是她的避风港。

清言继续道，“而我也会跟着江归寻走，日子一长，我对他的感情也会不如现在。”

简而言之，便是时间会冲淡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