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悄悄从医院回到家以后，一直闷闷不乐，舒洌关切地问她怎么了，她幽幽叹了口气。

“你说女人什么时候能成为自己？”

“你是指哪方面？”舒洌问。

“各方面。”她搓了搓脸，双手搭在膝盖上。“孙姐在世俗意义上算是很成功的人了吧？可她还要被老公设计怀孕，被婆婆嫌弃生孩子晚，被肚子里的孩子差点儿拉进鬼门关。你看到她婆婆今天听说是个男孩儿以后的表情没？就那种满意的神情，我丝毫不怀疑如果生的是个女孩儿，她还想要孙姐再生一个。”

“我觉得老薛不是那种人，也许真的是意外。”舒洌叹了口气。“他大概是缓兵之计，不想天天被他妈催，才那样搪塞她的。”

“但要是按孙姐自己的意思，这孩子就不会生下来，分明是因为他想要，孙姐才决定留下来的。”

舒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陷入沉默。

杨悄悄犹自愤愤不平。“你们男人把什么好处都占了，女人又要出门工作，又要生儿育女，就这样还要被你们觉得是理所应当。”

舒洌举起手。“我不觉得是理所应当。”

“那你现在是想让我把主语换成除你以外的男人，还是想说你不是男人？”

舒洌识相地退让。“你继续，怎么说都可以，我听着。”

“我就是不明白……”杨悄悄越说越觉得委屈，替孙姐，也替她自己。“为什么女人生来就多了那么多枷锁？长得好看的男生从来不会被无端猜测私生活混乱，反而很受欢迎。甚至有些时候，花心多情倒成了他们魅力的体现，可以拿来吹嘘。而长得好看的女生，即使什么都没做也会遭致很多非议，被男人编排，被轻贱。普通是无趣，张扬是不安分，永远有人对你不满意。而且男人对女人进行评头论足的时候，总拿能不能娶回家当标准，脸怎么这么大？真当人人都想嫁给你啊？”

“他们赞美的是娇弱温柔顺从的女人，因为这样的女人好控制。而面对强势的女人，他们总用‘没有女人味’当借口，以一种‘成就再高又怎么样，这种强势的女人一定不适合娶回家过日子’的口吻来打压她们，试图抹杀女性的优点。”舒洌接着她的话说：“这就是男权社会对女人的压迫。”

杨悄悄怔然，又捂住了脸。“真的很让人窒息。我们什么时候能摆脱这种命运？”

“我有个冒险的想法，可能会失败，可能会遭到很多误解和谩骂，但我想尝试，你愿意和我一起吗？”舒洌认真地注视着她。

“什么想法？”杨悄悄面露不解。

“写一个反叛的女性形象，拍成电影。”

“有多反叛？”

“和所有的偏见产生碰撞。”

杨悄悄舔了舔嘴唇，表情有些跃跃欲试。“要我来演女主角吗？我可以尝试这种角色。那导演是谁？你有想合作的对象吗？”

“我。”

杨悄悄怀疑自己听错了，站起来又问了一遍。“谁？”

舒洌笑了。“没有人和你说过我本科的专业吗？我是导演系毕业的。”

杨悄悄：“嚯！深藏不露啊你。”

“但是毕业之前就因为写文火了，毕业以后专职写作，后来和薛青合伙开公司，做的都是和自己专业无关的事情，可能也没几个人还记得我学过导演了。”

“那你岂不是个理论派？真的能拍好电影吗？”杨悄悄有些质疑。

“所以一切都很冒险，就看你能不能相信我了。”

“我倒是相信你，但是别人呢？你这样真的能筹到足够资金吗？还是你打算用公司的钱去填……”

“不用公司的，这是我的个人行为，我自己买单。”舒洌耸耸肩。“大不了玩到破产，从头再来。只是可能要委屈你不能马上过阔太太的生活了。”

杨悄悄笑着啐了他一口。“谁要和你过阔太太的生活？我比你更能挣钱好吧？大、作、家。你真要折腾破产了，我养你就是了。”

“那我得多学习一下如何当个合格的小白脸，以免富婆看上更年轻的小鲜肉，不要我了。”

杨悄悄：“再说胡话富婆直接把你扔出去。”

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两个人聊着聊着脸上疲惫的神色越来越浓，杨悄悄最先撑不住，说要去睡了，舒洌也起身。“那我回家。”

“你这个状态开车，也不怕疲劳驾驶出事故？”

“那我在你沙发上凑合一宿。”

杨悄悄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突然正人君子了，不得不把话说得更明白。“我的床可以分你一半，看在你这么累的份上。”

“你要是把床分我一半，我可就不累了。”舒洌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杨悄悄咬了咬嘴唇，嗔怪道：“你怎么还能想这个？我不管，反正我不做，你要是想睡沙发就睡沙发去吧。”

说完她转头去洗漱，等她做好护肤，回到卧室，发现舒洌已经躺在她的床上，安详地睡着了。

“噗嗤。”她捂住嘴笑，这个人果然只会耍耍嘴皮子功夫。

她把他悬空的半条腿挪到床上，盯着他的脸，心想怎么能不洗脸就睡觉？但把他喊起来洗漱好像又太残忍了，万一老男人这么一折腾，失眠了怎么办？到时候自己可能也要跟着被迫失眠……

她返回卫生间，把洗脸巾浸在温水里，然后拧到半干，拿出去轻轻擦拭他的脸颊。

舒洌皱了皱眉，伸手把她的手打掉。

“啧，你……”杨悄悄想发火，看到他还在继续睡，又把话咽了回去，把洗脸巾丢进垃圾桶，自己从另一侧上床。

没等她盖好被子，旁边温热的身体就靠了过来，伸手揽住她的腰，动作之自然，好像他已经做了成千上万次，形成了肌肉记忆一样。

“被子还卷边呢，乖。”杨悄悄小声哄他。

舒洌把她抱得更紧。

杨悄悄拿他没办法，艰难地翻了个身，缩进他怀里睡了。

外面的事情再糟心，好在回到家里，他的怀抱依旧是她可以停泊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