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悄悄设想过许多顾暖可能会演的角色，比如陈玲珊同一公司的女影星，陈玲珊的情敌，或者陈玲珊最大的竞争对手，唯独没想到会是……

“您说顾暖姐演我女儿？”

“没错。”耿识导演点头。

杨悄悄感到难以置信。“可是、可是……顾暖姐是我的前辈……”

她想说的其实是顾暖比她还大，但当着顾暖的面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

“我也是签完合同才知道演陈玲珊的是你。”顾暖笑着说：“当时我就给耿导打电话说他也太乱来了，让一个比我还小的女孩子演我妈，而且悄悄还是我老公的同学，这也太难入戏了。”

“谁说难入戏我都相信，你？你要真这么想，就把维利安的奖杯给我得了。”耿导显然和顾暖很熟悉，毫无顾忌地和她开玩笑。

“那可不行，除非我家陆旸也拿了一个奖杯，到时候我再分您一个。”顾暖说完，看杨悄悄在一旁不知道说什么好，体贴地把话题转移到她身上。“悄悄，这次得委屈你了，不过好在我们演的是两个时代，不会当面喊你妈。”

杨悄悄赶紧说：“哪里是委屈？是我的荣幸才对。”

委屈倒是不委屈，就是一时之间……不太能适应。

毕竟她不是亲妈粉，没有给偶像当妈的爱好呀。

进组第一天，耿导并没有安排剧本围读（事实上杨悄悄十分怀疑剧本到底有没有成型），而是带一群演员去参观陈玲珊的故居和天华电影公司的旧址，杨悄悄带着好奇穿过一条又一条小巷子，最后看到了一座普通的江南小院，木门破旧，贴着褪色的福字，院子里横着一条晾衣绳，正挂着几件衣服，有两个小孩蹲在地上玩，看到他们一行人吓了一跳。

杨悄悄也吓了一跳。“不是说陈玲珊故居吗？现在这个地方……”

耿导指了指大门旁边的白墙，斜上方有一小块蓝色的金属牌，牌子上面写着陈玲珊故居，简单画了个院落轮廓。

“就是这里。”

两个小孩子和他们大眼瞪小眼，几秒钟之后其中一个拔腿就往屋子里跑，边跑边喊：“妈！那个大胡子的老头又来啦！”

其他人看着留着络腮胡的耿导，都忍不住笑。耿导摸了摸下巴，也不恼。“看来我这胡子还挺有辨识度的，没白留。”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棉布围裙的中年妇女掀开门帘走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里的水，用有些生涩的普通话说：“大导演又来了哇，哦哟，怎么还有这么多人的哇，这我不好留饭的哇。”

耿导把手里拎着的水果送给对方，笑着说：“我就带他们来看看，不吃饭，不吃饭。”

中年妇女笑容一下子就真诚许多，招呼道：“都进来吧，我给你们讲讲这个原主人哦……”

杨悄悄听着她绘声绘色地讲陈玲珊的轶事，小声问顾暖：“陈玲珊四十岁就去世了，那时候这位大姐还没出生吧？怎么可能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顾暖笑着说：“先听听她讲什么，真假有时候不重要，重要的是旁人的看法。”

“哦……”杨悄悄瞬间领悟过来，耿导带他们来这里，不一定是为了调查陈玲珊到底在这里怎样生活过，而是要看这么多年过去了，人们提起她，想到的是什么。

中年妇女越说越玄，甚至说到她小时候半夜听到有女人在哭，走到院子里又什么都没有，一定是陈玲珊的怨魂在这里徘徊不去，已经有人忍不住笑，她一脸严肃地说：“啊呀你们不要笑的哦，人死后有灵，都听得到的哦，陈小姐命够苦的了，不要再让她伤心。”

这时门外突然进来一个小伙子。“李婶儿我妈让我来借颗葱……哎？怎么这么多人？”

他眼睛一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你们也是来打听陈玲珊的事儿吧？别听李婶儿瞎说，她那些故事都是编的，以前我们问她的时候，她说她根本不认识什么陈玲珊……哎哎哎李婶儿你别动手啊！”

中年妇女气急败坏地把小伙子往院子外推。“小赤佬，赶紧走，今天没葱！”

有几个人困惑地看着耿导，耿导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等到他们听完了中年妇女的所有故事，离开小院，就有人迫不及待地问：“这些故事能有多少是真的啊？我看那个小孩儿说的对，八成都是这位大婶儿编的吧？”

“那你们觉得她为什么会这么编？她又是从哪里得到关于陈玲珊的消息的？”

“她刚才说有些是听街坊邻居说的，那街坊邻居里可能有老人，真的和陈玲珊接触过吧？”说话的是另一个演员，她显然倾向于中年妇女说的是真的。

“我觉得应该是这一带的人对陈玲珊的看法，夹杂了她自己对陈玲珊的看法。”杨悄悄说：“她之前讲到陈玲珊惯穿的蓝底白花绸缎旗袍，我查资料的时候看到陈玲珊中年时期照片，有一件旗袍好像就是这个样式的，说明肯定有人是真的见过她。”

顾暖接着她的话说道：“我和悄悄想法差不多。刚才那个小伙子说我们又是来找婶子打听陈玲珊的，说明之前也有人专门来拜访，或者是偶然发现这里是陈玲珊的故居，所以来打听消息的，没准婶子刚开始真的不认识陈玲珊，但别人一问，她就对这个人上了心，四处打听了一些消息，又自己猜测了一些，缝缝补补就成了现在的故事，半真半假，但是还挺有趣的。”

耿识导演点了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情况。这条巷子里的老住户我也问过一些，他们有见过陈玲珊的，不过你们要知道，人的记忆也是会作假的，这时间一长啊，生活中再也见不到的人物，还有影像资料留下来，大家在回忆她的时候，就会往那个影像上面靠，好像那样才是真实的。”

杨悄悄不住点头。确实，听这位大婶的描述，陈玲珊好像就是个苦情人，这不就是她在电影里塑造过的角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