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清了清嗓子，望向位于原告席的士兵们，满脸都是无计可施的表情。

士兵头子毕竟久经磨砺，此时也并不慌张，只是冲他点点头，表示事情还在控制范围内。

作为王城派下来处理此事的干部，他们不可能没有考虑到现在这种情况，虽然事情非常蹊跷，但是他们也提前准备好了一套说辞。

他点点头，随后环顾旁听席，再望一眼圣桑，他眼神中的自信并未消失，这让圣桑有些许不安。

他张开双臂：

“很好，那我就来陈述一下，我方，认为嫌疑人是如何作案的。”

铁观音不满地哼了一声：

“快拉倒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圆。”

士兵头子微微一笑：

“整个过程非常简单，我们现在已经确定了一个事实，大师就是爱欧，这一点，对方承认吗？”

“怎么可能承认啊？”铁观音低声说，“我们分明都看见大师和爱欧同时出现了！”

但是圣桑点点头：

“承认。”

铁观音立刻扒住辉柏嘉的肩膀，用一种低沉有力的声音喝止圣桑：

“圣桑，你怎么回事？我们明明知道大师和爱欧是两个人啊？”

那头传来圣桑稚嫩但坚决的回答：

“既然迪宠的能力已经被证明可行，那么就必须承认这条证据。”

“但是……”圣桑忽然加大了声音，这声音是给对面士兵头子听的，“我只承认某一时刻的大师是爱欧，并不能承认所有时刻的大师都是爱欧。”

士兵头子点头表示认同：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

“干嘛送他呀？”铁观音着急了。辉柏嘉在他脖子上拍了一下：“你小声点，圣桑肯定有想法。”

那人接着说道：

“我们知道，这个‘大师’，也就是外乡的演奏家，曾经和爱欧同时出现，在大师演奏的时候，爱欧正在和修米尔大将军战斗，这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因为大王子陛下亲眼看见了大师演奏，因此这条证据是铁证，而修米尔大将军亲自和爱欧过招了，因此这一条证据也不容置疑。”

圣桑道：

“您好像是在为爱欧先生做无罪辩护，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离开了呢？”

“肃静！被告律师不能插话！”法官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可以充分展现自己的淫威。

原告方接着阐述道：

“但是问题就出在这孩子刚才说的——有些时刻的大师不是爱欧，但是有些时刻的大师是爱欧。”

圣桑心想：你就在那儿胡编吧，反正你打破脑袋也想不到有露露缇雅这种时间系能力者。不过，就算是胡编，只要他能完成一条证据链，法官一定会判决爱欧哥哥有罪，庭审只是蒙蔽人耳目的流程罢了，我要做的，只有等待。

士兵头子看着圣桑一副蔑视自己智商的样子，迫不及待地说出自己的惊天推理：

“大家可能听不太懂我说的话，但是我已经想到了爱欧的作案方法。他是如何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的呢？答案就是——他用某种手段与大师进行了置换！”

“什么乱七八糟的。”城守悄声骂道，“您在这置换什么呢？”

那人继续得意洋洋地推理道：

“首先，请大家看通缉大师的肖像画。”

法官宣布：

“将通缉令呈上来。”

于是几个工作人员将通缉令摆在原告席前，士兵头子拿起那张通缉令展示一番，谁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那人笑道：

“各位可能还不甚明白，不过我解答之后大家一定会有恍然大悟之感。首先，请出绘制这张肖像的画师。”

法官道：

“请证人出席。”

于是画师站到证人席上。

“是在下画的。”

士兵问道：

“那你所画的是什么时候的大师呢？”

“是……是已经冲杀到霍默斯大人前面，将他杀害时的大师。”画师唯唯诺诺地低着头。

士兵头子笑了：

“事情很明显了。演奏的部分确实是由大师完成的，但是随后西西维奇暴走，整个会场陷入混乱。爱欧就是在这个时候与大师进行置换，随后杀死了霍默斯先生。正因如此，虽然大师和爱欧是两个人，但是绘制的肖像显示的却是爱欧！”

“异议！”圣桑喊道。

“肃静！”法官敲了一下木槌。

城守已经是轻车熟路了，他大声抗议道：

“让他说！让他说！”

于是旁听席响起一片：

“让他说！让他说！”

法官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冲着圣桑一挥手：

“行啊，说吧说吧！”

圣桑神情严肃，下巴微抬，一手指着证人道：

“刚刚的话里，我发现破绽！”

“没……没有啊。”证人的头更低了。

“我问你，你说‘霍默斯大人’对吧？”

“是……是啊。”

“那我估计你不是贵族吧？”

“嗯，我确实……”

就在他要说自己不是贵族时，士兵低声提示他道：

“说是！说是！”

画师吓了一跳，于是改口道：

“那个……我是贵族啊。”

“哼，”圣桑微微一笑，“骑士团是专门维护贵族的组织，黄区内部有什么贵族在骑士团都有名册，你说说看你姓什么，不妨请我们的骑士兄弟去查询一下。伪装成贵族可是重罪，你刚才的话……是不是口误呢？”

画师本来就胆小，一看右侧那帮骑士各个摩拳擦掌，凶神恶煞似的，哪里敢继续欺瞒，于是连忙摇头：

“是啊是啊！我口误了……我不是贵族，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画师而已！”

圣桑笑了：

“既然你只是画师，那么就没有受到邀请吧？”

“什么邀请？”

“在一层观看演奏的邀请。”

“是，我没受到邀请。”

“既然这样，你就不是亲眼看见的大师吧？既然不是亲眼所见，你怎么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大师呢？”

那人接不下去了：

“我……我……”

士兵头子道：

“行了行了，赶紧把他带下去吧！我来解释一下，这位画师是听闻了当时在场的贵族们的描述，在贵族的帮助下画出的大师。而那些恰好是这桩残酷凶杀案的目击者，这样就行了吧？能证明他所绘制的是当时的大师。”

圣桑点点头：

“当然可以。”

铁观音又憋不住了：

“团长！你说圣桑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他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提出反对，不可能让爱欧免罪啊。”

辉柏嘉也有点沉不住气，但还是让他坐下，静观其变。

圣桑又道：

“不过我还有第二个问题。”

法官怒斥：

“一天天的，哪来这么多问题，死刑！”

圣桑汗都下来了：我说这是哪拉来的野鸡法官啊？做戏做全套，你们起码找个稳重一点的人吧？

不过圣桑还是保持镇静：

“现在我要问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你所谓的‘置换’，是怎么办到的？”

确实，这个问题才是让士兵整个推理成立的关键。

圣桑心想：

你编吧，我给你时间，你编得越天花乱坠越好。

众人都等待着，看他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士兵挠挠下巴：

“额……这个……方法有很多嘛……比如他有空间系的魔法，可以和大师置换……”

“那是不可能的，哥哥有空间系能力，却没人见他用过，可能吗？”

“也许他隐忍多年，只为这天呢！”

“就算你说的成立。但是哥哥当时已经受了重伤。”

“也许这也是装出来的。”

“在霍默斯死的时候，爱欧哥哥正在被运往医院，骑士团的人都可以作证，当时爱欧哥哥并没有变成大师。”

“他们并非这次庭审的合法证人，只是听众，因此他们的证词不具备法律效力。我们可以认为，当时爱欧确实与大师进行了置换，只不过骑士团无人发现。”

太荒谬了！圣桑心想，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难道大家都瞎了吗？

“那好。还有一个问题，既然是‘置换’，那么现在大师一定还在某个地方吧！”

士兵微微一笑，这个问题他也早有准备：

“确实如此，实际上，那个外乡人后来应该被爱欧置换回去，那时候礼堂无人，因此他可能就离开了吧，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圣桑大声道：

“既然这样！大师就是无罪的吧？”

士兵愣了，骑士们也懵了一下，而爱欧受到的冲击最大。

好啊，圣桑。

原来你不是在为爱欧做无罪辩护。

你是在为大师和爱丽丝做无罪辩护。

爱欧笑了：

“谢谢你，圣桑，这样一来，爱丽丝就能安稳地逃出去了。”

圣桑没有作答，他此时思绪万千。

一方面，他希望历史就此改变，这样大师就能和爱丽丝一起安稳地生活；另一方面，他又希望历史照旧，因为爱欧从未来回来，说明爱欧并没有被判死刑。但是如果历史照旧，大师绝对不可能和爱丽丝生活在一起。这段历史，大师已经跟他说过。

法官一锤定音：

“既然整个经过我们已经理清，那么现在宣判，被告方犯杀害贵族罪，判处……”

“等等！”一个声音打断了法官的话。

法官气急败坏：

“谁啊？护卫快拦住他。”

护卫们急匆匆地跑出来，一脸歉疚地鞠躬：

“法官大人，这人我们可拦不住。”

“哦？我倒要看看是谁！”

只见全城第一的大贵族维克多家族长子雨果赫然出现在法庭的正门口，法官没了威势，立刻摆出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搓着手，活像只大苍蝇：

“雨果少爷？您来此地做什么？”

雨果道：

“我听说教皇大人曾经宣布过，大贵族直系血亲每人可以获得一次罪行豁免权，我愿意把我的豁免机会给爱欧使用。”

“雨果！”爱欧猛回头望着他，“你……”

雨果笑笑：

“对所有人——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一视同仁。我的兄弟，你只要把我当成一个侥幸获得豁免权的普通人就行了。”

“可是……”

“谢谢你，爱欧。那天你从火场中抢救出我妹妹的画像，那是我对她所有的回忆，那比任何权利和荣誉都要宝贵！”

法官有些蹙头，道：

“但是，您的豁免权只能给自己用，况且按照法律，一旦提前使用穿骨之刑，犯人最终的结局只有死亡或者是流放。”

雨果皱起眉头，片刻不语。骑士团的成员也紧张至极。

没想到此时爱欧笑了：

“没关系，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就连负担也没有！不过，我还不能死，因为我必须给母亲留个挂念。”

法官征询似的看了一眼士兵，他们哪还敢敲定主意，只能点头：

“行。”

法官落槌：

“判处爱欧流放，永远不得再回到王城！并且立刻撤销对大师的通缉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