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幽灵，不朽不灭的幽灵，在康纽特大陆上游荡。

我叫康斯坦丁，死于六四年的一场球状闪电，借由被我称为“今夜无人入睡”的能力，我得以无数次地观看历史。

我不是个专业的历史学家，我更像个搞文学的，前者推究时代潮流的发展变迁，后者追寻人在大浪潮下的精神变化。我有一点微不足道的优势，那就是可以观看同一时间不同地点的事件与情况，甚至看到人内心的活动，这使我非常快乐，并且能更加翔实地记录某些事件的全局。

时间退回到那天下午。

当西西维奇输掉自己引以为傲的钢琴手艺后，他久久地坐在原地，进入了一种梦游的状态。

与之相对的，台下的观众也都痴神，只不过，他们心中回荡的并非不甘与怨怼，而是一种对伟大音乐的向往。

大师的音乐宛如头顶即将到来的星空，给他们无限的遐想与启迪，良久，太阳西沉，众人才在几声鸟鸣之后回过神来。

人群如潮水般退去。

西西维奇坐着，眼前是一片无人的椅子。

他还是面无表情，维持着自己亘古不变的庄严。

西西维奇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寂寥广场，眼前的帷幕缓缓落下，随即，他把拳头举过头，落下。

广场上发出一声钢琴沉重的叹息，中央C分明地响了一下，然后是木头折断的声音。

经纪人太了解他，此时不宜说什么，于是他凑上跟前，胳膊一伸，曲着背，让出行路，请西西维奇先行。

西西维奇站起，转过身，仰着头走了。

经纪人分明看见他的手上鲜血淋漓，剧烈颤抖。

他跟上西西维奇。

临了，他在即将走下楼梯时，又不禁回头看了一眼业已被西西维奇捶倒的钢琴。

一股恶臭从钢琴中散发出来。

经纪人的私人寝室。

“西西维奇越来越难伺候了！你说是不是，门？”他指着手下一个人。

“是。”

手下瘦得骨头都要呲出来，眼神却像鹰一样锐利，刺人一下就把人的心脏狠狠地剜出血来。

他就是商队的最后一人。

经纪人恶狠狠地剔着自己的大金牙。

“门，你说说，这西西维奇怎么老生气呢？”

“俺也不咋懂，我觉得咱们索性就把那个挡了西西维奇路的人宰了，再把那个赢他的人宰了，一切就安生了。”

“打打杀杀，真不像话，咱们捞钱是第一位的，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实在是迫不得已。再说，咱们直接换个主子，把那个赢他的人拉来，不是更好吗？所以说，门，你要长点脑子，有点逻辑，凡事别光想着宰人。”

“是。”

“不过，你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咱们给西西维奇做了这么多年，手也不干净了，换主子不可能了。你回头把那个挡路的，还有那个外乡人都给我找出来，想办法做掉。”

“是。”

“哎——看我多忠心，反观西西维奇，伸手就把钢琴砸了，”经纪人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你知道他砸碎的钢琴，值多少吗？”

“是。”

“你别老‘是’‘不是’的，你在这儿给我整啥呢？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值多少’，是让你答个数，不是真的在问你知不知道。”

门挠挠头：

“不是你叫我有逻辑一点吗？”

“所以呢？”

“我发明了一种表示方法，只用‘是’与‘否’来进行表示，我用我的名字命名其为‘逻辑门’。”

“什么狗屁，有空多练练肌肉，别整这些没用的。”

“是。”

“闭嘴！”

……

西西维奇砸碎的钢琴，四四方方的定制钢琴，定制价格三百万拉。

不过如果问它‘值多少’，可就不止这个价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