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造了李二的反
作者:a去年今日此门中 | 分类:历史 | 字数:70.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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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狄仁杰
长夜漫漫,天寒地冻,此时虽然已是“春天”,天气依然很冷,尤其三更过后,不但寒气森森,更有弥漫无边的沉沉雾霭,仿佛将整个人间都笼罩住了,没有一丝月光。
洛阳虽是天下繁华之地,此刻也在黑暗中沉睡着,悄然无声万籁俱寂,就连皇宫亦如是。
李芙寝宫外自然少不了值宿的侍卫,可在这呵气成雾的寒夜里苦熬半宿,即便铜铸铁打的人也坚持不住,都各觅暖和背风之地小憩去了。
唯有看守刻漏的侍卫差事最苦,还要时不时地去检查。
虽说天寒之时不用铜壶滴水,改用沙漏计时,但随着雾气渐浓,沙子受潮一样可能冻结,所以要精心照看,以免误了朝会的时辰。这会儿许多宫殿前的灯笼已被雾气熄灭,宫人们也懒得再点,只待雾散天明。整个宫苑都沉寂在夜色中,唯独上阳宫中一座不起眼的小殿气氛迥然。
此处灯火辉煌、宫婢环伺,光晕把四周的浓雾浸染得白茫茫的,殿内还时而传出几声清净悠扬的梵唱,便如佛教传说中弥勒菩萨的兜率天内院,无论外间是怎样的黑暗劫难,都影响不到它的光明圣洁。
这座小殿名曰“镜殿”,是唐高宗李治生前修建的。
顾名思义,殿内四壁悬挂着许多镜子,给人以奥妙玄幻之感。此殿建成之初,宰相刘仁轨陪驾至此,曾有讽谏“天无二日,人无二主。此殿四壁映照,竟似有不止一位天子,恐非吉兆”。
李治闻言也觉不祥,于是下令将镜子摘去,以免灾祸。
荏苒间十多年过去了,天上并未出现两个太阳,人间却出现两个同时在位的皇帝。
而且李治的北唐也没有了。
李芙兴致勃勃来洛阳。
却如李佑所料的。
大失所望。
骆宾王确实不行,让李芙差点把他的诗稿都烧了。
不过李芙还是没有撕。
她太喜欢这些诗句了。
最后想起了父皇说的话,“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把诗句和人分开了。
人是人,诗句就是诗句。
这样一来算是过了李芙。
当然李芙来洛阳也不仅仅是来见骆宾王和薛万彻。
主要目的自然是安抚百姓。
想比能让洛阳人害怕的暴君李佑,年轻的李芙更适合安抚人心。
绿草蔓如丝,杂树红英发。
对普通百姓而言,天命二十四年是个好年头。
托改朝换代的福,再次蠲免赋税,由于新旧历法的不同,南唐和武周历法的区别。
李佑默许百姓过了两次春节,整个冬天都是在愉快的氛围中度过的。
现在艳阳和煦、万物复苏,无论依据《周历》还是《唐历》,都是无可争议的春天了。
在这春意盎然的时刻又有喜讯传遍大街小巷。
两个民怨极深的“奸臣”也被绑赴都亭,斩首示众。
这两人一个是左金吾卫大将军丘神积,一个是凤阁侍郎兼宰相的傅游艺。
这是薛万彻的意外收获。
丘神积乃唐室将门之后,先朝谭国公、右武侯大将军丘行恭之子,但他全无乃父遗风,攀附武氏不遗余力,而且性情歹毒、行事狠辣。
李唐宗室“叛乱”,他率军平叛,大肆杀良冒功,屠戮无辜官民千余家,深遭百姓痛恨。
傅游艺倒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但是风评不佳,尤其他当初组织臣民谒阙请愿,把大伙折腾得够呛,所以老百姓也厌恶他。
因他一年间从七品官升到宰相,如今又一个跟头栽下来,故而民间给他起个绰号,唤作“四时仕宦”,极具嘲讽之意。
都运气不好,洛阳城破被抓住。
观看死刑一向是京畿百姓“喜闻乐见”之事,何况今天杀的是奸臣,岂能不引起轰动?洛阳民众争睹这大快人心的场面,扶老携幼纷至沓来,比赶庙会还热闹。眼瞅着两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大人物被灰头土脸地绑在桩橛上,有人忍不住高声叫嚷:“哦!‘四时仕宦’当到头喽!当初为了升官,折腾得乡里沸沸扬扬。这次又想投降当今,当今怎么会收留你这样的小人!倒霉了吧?”
“你晓得什么?”别的看热闹的人反驳,“我昨天见了告示,傅游艺之罪乃是谋反。据说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身穿龙袍登上金殿,醒来就开始图谋不轨,鬼鬼祟祟的,结果被抓了。哼!从七品官升到宰相,还不知足,薛太尉大发慈悲,让他官复原职。竟还妄想当皇帝,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是啊!做人还是本分些好,多烧香、多拜佛,莫生非分之想。那位丘大将军何尝不是名利心太重?为了往上爬,枉害无辜,做尽了坏事,现在轮到自己掉脑袋了吧?业力不失,这是报应啊!可见苍天有眼,皇帝圣明,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有人接过话茬儿:“去年吴王勤王。洛阳百姓被丘神积害死不少。张光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本来也想杀良冒功,抓了五千多人。幸而狄仁杰赴任洛阳,上疏辨明是非为民求情,这才保住那数千人的性命。真是功德无量啊!”
第二百二十六章 狄仁杰
“不错,狄公那等好官实在难得。当年他在宁州任刺史,把那里治理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百姓感念其恩,给他立德政碑,连后任的几位刺史见了碑文都深受触动,没一个敢盘剥百姓的。”
又有人神秘兮兮道:“我曾听到传言,说狄仁杰是半仙之体,能元灵出窍,白天判州中政务,夜晚断阴曹冤狱,不知是真是假。”
“唉!可惜狄公常年在外任职,现在又在武媚娘那个狐媚子手下。咱们洛阳父老反倒无缘一睹他老人家的风采,遗憾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又谈起狄仁杰的事迹,越说越离奇。
殊不知此刻有个年逾五旬、身材胖大、白面长须的老者骑马立于人群之后,正哭笑不得地望着他们。
恰是他们仰慕已久的狄公。
狄仁杰科举明经起家,早年以直谏驰名,近年来他远离京城在外任职,这固然是因为他善于处理民政,却更与朝廷局势有关。
当初他担任宁州刺史颇有政绩,一度调回洛阳,升任地官侍郎。
偏偏事不凑巧,那会儿武曌忙于打击异己,诛杀刘祎之等人,改用见风使舵的王本立为地官尚书、同平章事。
王本立早年曾被狄仁杰弹劾,彼此芥蒂很深,一起共事岂不尴尬?
恰逢李恪失败,于是武曌命他接任洛阳长史。
哪知刚到洛阳就赶上张光辅捕拿无辜百姓的事,为此他与张光辅大闹一场,上疏为民求情。
结果豫州百姓得救了,他却因为辱骂宰相被贬往西北。
一时间心灰意冷。
既在其位必尽其责,无论大唐还是大周,老百姓总要好好过日子吧?
所以这次听说南唐储君到了洛阳,便来试试。
眼看快到京城了,又在都亭驿遇上执行丘神积、傅游艺死刑的这一幕。对这两人狄仁杰一样素无好感,但听了百姓的议论又不免怅然。
淳朴小民是最容易满足的,不过是崇贤怨佞,哪知道政治斗争的险恶?又怎懂得帝王心机?
这两人本来就没什么大错,还主动投降。
只是这不重要,但是他们死掉对李佑最重要。
安定人心,借头一用。
不过这两人也不冤。
丘神积本来就是个叛徒,对于叛徒,李佑现在都是少收。
有本事,官声好的才收。
已经不是刚造反那会儿。
忠臣良将才是李佑所推崇的。
至于傅游艺,不过是七品官的资质,才不惊人、德不服众,文不能雕龙、武不能伏虎,只会投机献媚而已,当初给武曌他加官纯粹是为了树一个顺我者昌的榜样,使劝进更加顺利,事后他就没啥用了。
这种人李佑也不会用。
其实傅游艺再愚蠢也不至于做场梦就图谋不轨。
“狄兄,别来无恙……”
狄仁杰正默然沉思,忽听背后有人呼唤,回头观瞧,见不远处走来一人,有四旬上下,瘦削枯干、其貌不扬,三角眼、高颧骨、塌鼻梁、扇风耳、薄嘴唇,三绺稀稀疏疏的山羊胡,穿一身半旧的粗布衣,正笑呵呵朝他拱手。
狄仁杰一见甚喜,跳下马抱拳还礼:“真宰贤……”
那人连连摆手:“旧日之名千万莫提,如今我已改名元忠。”
不可貌相,莫看这位布衣之士相貌猥琐,却也曾是名震朝野的人物。他早年以三篇军务奏疏打动圣心,从一介监生直接进入官场。
担任监察御史时以盗治盗,不动一兵一卒完成迁都。
还曾随军征战运筹帷幄,以火攻之计大败孟晨。
此人便是魏真宰。
因功勋卓着,魏真宰一度晋升洛阳县令,平灭李恪后更是成为举朝瞩目的官场明星。
可没过多久便因桀骜不驯得罪权贵,遭酷吏诬陷下狱。
原本被判为死罪,哪知临刑之际薛万彻攻破了洛阳。
魏真宰逃过一劫。
宣布改名。
经他提醒狄仁杰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忌讳,连忙改口:“元忠贤弟,见笑了。”
魏元忠扑哧一乐,凑到他耳边戏谑道:“不瞒你说,我也三天两头说错话,换名字还不适应啊!不过那旧名确实该改,‘真宰’二字不吉利,上次侥幸陪法场,谁知下次还能不能幸免?真宰真宰,弄不好就真宰啦!哈哈哈……”
“贤弟还是老样子,一点儿都没变。上了一次刑场不过瘾,还想有下次啊?”狄仁杰笑道,“你怎会在这里,南唐没找你麻烦?”
魏元忠从怀中掏出份文书,道,“没有。反而给了文书,让我去见皇太女殿下,我猜我可能要再授官职。所以先安顿好妻小,这才来东都。这一路遇到的新鲜事不少。看来圣上有意肃清吏治、拨乱反正,要大干一场啦!”
“当今圣上……”提起这四字,狄仁杰胸中五味杂陈。
半年前那个女人还是太后,现在却成了九五之尊。
当时自己还上差劝进。
作为武周之臣,现在又要改换到李佑门下。
其实还有点顾虑。
不过看到丘神积、傅游艺这样的小人也即将人头落地。
反倒魏元忠这样“性情不好”的被放了。
看来太宗逆子能快要鲸吞天下,还是有一定的理由的。
想至此狄仁杰慨叹:“无论如何,现在贤者进、浊者黜,我辈又有了用武之地。且以四海沧生为念,上求济世安民,下求无愧于心吧……”
话未说完又听一阵喧闹,原来行刑时辰已到,刽子手持刀登台,百姓们也争着往前拥,嘈杂声中监刑的官员也出现在围观之人面前。这位监斩官方逾不惑之年,却身穿三品的紫色朝服,中等身材,相貌丑陋,颇具儒雅气质。
莫说狄仁杰、魏元忠,连许多百姓也认识,他便是现在的洛阳县令骆宾王。
但是骆宾王却跟在一个穿着浅蓝色龙袍的十几岁女孩子后面。
狄仁杰一见是李芙不禁小声嘀咕:“皇帝知丘傅二人民怨甚深,故意让储君监斩,欲树储君之声望,邀买民心。”
果不其然,李芙并不急于传令,而是开始了一场动情的演说:“我大唐刚刚收复东都。本当慎行杀戮,然则丘神积、傅游艺荼毒黎民、妄害无辜,如此行径万难姑容!今日我奉圣上旨意,为万民诛二贼,为社稷除二蠹;日后倘还有不逞之徒欺压百姓,便与此二贼一样的下场!”
这番话慷慨激昂,百姓们听了大为振奋,不住欢呼:“皇上英明!皇上万岁!”
实事求是地说,丘神积、傅游艺不过是武媚娘的马前卒罢了。
武媚娘抓不到。
现在却把所有罪过都扣在他二人头上。
还是不太公平的。
不过不重要了。
此刻这两只替罪羊的嘴被木塞堵得严严实实,根本说不出话,况且经过酷刑拷打早已奄奄一息,死亡反而是解脱,哪还有心辩解?
只是茫然瘫软在那里,等着砍脑袋。
魏元忠眼见此景,不禁想起自己陪法场的经历,此刻见今忆昔,顿生兔死狐悲之感,忙把头扭开,怅然叹息道:“抛开忠奸是非,好歹同朝一场,咱们别看了。”
离开都亭结伴同行,狄仁杰没带几个仆从,魏元忠只有一骑,说短道长走得很慢,将近一个时辰才入都城。
洛阳城还是那座洛阳城,只是主人换了。
目睹这一切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不知不觉日至中天,二人再不敢耽搁,来到邸院(地方衙门设在京城的办事处,便于传递消息、接待官员,中晚唐时期演变为进奏院)存了马匹行李。
睡了一晚。
没来得及吃早饭便先去东都的皇宫。
既然已经准备加入南唐。
自然要觐见李芙。
李佑接到狄仁杰欲来投奔的书信。
当即八百里加急让李芙对狄仁杰客气一点。
能许什么官。
就许什么官。
只要不是唐羽的丞相之位,都可以先答应下来。
揣着说不清的心情二人折不多时来到文昌台,见到了李芙。
李芙毫不废话。
直接任命了狄仁杰吏部侍郎,魏元忠为御史中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