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郡，山阳县。

邓羌在营中接到了从孟津来的信使。信使说，司州军从大河上游放下了火船，烧毁了大河上的浮桥。现在孟津关里的秦军已经和河内失去了联系，粮草将会得不到保证。希望将军能派遣羊皮筏子沟通两岸，同时组织人手重新修建浮桥。

邓羌叹了口气。这徐成是真不知道体谅自己的难处，上次的浮桥就是邓羌准备了很久才搭建起来的。作为徐成部与河内的唯一联系通道，徐成竟然没有派重兵把守。现在燕军开始在东面试探进攻了，徐成竟然想要让自己为他搭建浮桥？

河内的战事打到现在，邓羌也有些累了。近一年来，河内的这三万兵马的粮草，就让邓羌操足了心。从河东转运耗费太大，从河内就地筹措，又受到河内大族的抵制。河内的百姓当年被刘义之掳走了一大批，剩下的这些百姓想要供养三万大军非常的困难。

五月的时候，邓羌和慕容臧一场大战，击溃了五万燕军，光俘虏的燕兵就接近两万人。这些俘虏放是放不得，杀掉也不和苻坚的心思，邓羌只能把他们圈禁在俘虏营中。可惜当时已经错过了农时，想要用他们屯田都不可得。如此一来，邓羌手下又多了两万多张吃饭的嘴。秦军在北邙山进攻受挫，邓羌甚至把一些燕国的俘虏派上了北邙山战场，专司为大军填濠。只不过为了防止燕卒作乱，邓羌也不敢往北邙山派遣太多的降卒。

司州的刘义之非常难缠，稍不小心就会吃他一个大亏。秦军用羊皮筏子攻孟津，本身就付出了极大的伤亡，但是谁又能想到，刘义之竟然在孟津关锁了大量的毒粮食？这些力战之后的“战利品”生生地要了两千多条性命去！这刘义之，何其歹毒啊！

洛阳的战场，就是一个坟场，秦军的士卒一批又一批地葬送在那里。刘义之竟然在箭上抹毒，据说中了晋军箭伤的人，无法活过两个日夜。数千士卒就这么倒在进攻的路上。

坚韧如邓羌，也有些支撑不住了。他几次想要撤军，但是徐成在北邙山上的进展却又让他重获希望。邓羌总是觉得，只要再加一把劲，徐成就能够攻破北邙山。那时候全军渡河，荡平洛阳指日可待。

可是现在，刘义之居然派人烧毁了浮桥！联想到燕军近日的异动，邓羌觉察到了一丝的危险。——若司州军只是想断秦军的粮道，他们为什么直到现在才烧毁浮桥？

邓羌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不过半日之后，徐成就派来了第二拨信使：刘义之在北邙山投入了近两万兵力，全线反击秦军。秦军遭遇大败，现在龟缩在孟津关内，等待邓羌救援。

“徐成误我啊！他抽走了我麾下的大部分兵力，如今竟然要来向我求援！”邓羌又急又气，却又不敢不救。他要防备燕军，不敢轻离，只好派人准备羊皮筏子，想要派人把孟津关内的秦军接应回来。他现在已经对攻战洛阳不抱希望了，只要是把孟津关的秦军撤回河内，他想尽快撤回河东！

“好，好，好！”孟图拿着手里的战报，喜不自胜。战报上说，司州军在孟津关取得大捷，几乎全歼了徐成部。如此一来，邓羌所部不过万余人。对燕军来说，眼下正是击败他们的最好时机！

“若把这个消息通知燕军统帅慕容臧，想必面对只有万余人的邓羌，他们该不会再畏首畏尾了吧？”孟图思讨道。

要说这慕容臧，真是奇葩。就因为他是慕容暐的哥哥，受到慕容暐的信重，虽然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战绩，却能掌握兵权。上次他的五万大军被邓羌一通绞杀，杀得溃不成军，也不知道慕容暐怎么想的，居然还任命他为征讨大都督。孟图来到河北之后，先是通过宋酒在这里铺设的关系网，给慕容臧送了重礼，然后才向慕容臧“求援”。

听说徐成率两万大军正在进攻洛阳，慕容臧不由得暗暗吃惊。他万万没想到，邓羌面对燕军六万大军，居然还敢分兵攻击洛阳。他是被邓羌打怕了的，实在是不敢和邓羌对阵，即便是从孟图的口中得知了邓羌麾下只有万余兵马，却也不敢上前求战。慕容臧不敢与邓羌决战，却又收受了孟图的重礼，只好让孟高、慕容筑等人频繁调动部队，做出些要攻击河内的样子。孟图知道慕容臧不敢与邓羌大战，也不在意，只是去催促了几次而已。

如今孟图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便径直去寻左卫将军孟高。这两人是同族，虽然血脉疏远，又各为其主，却不防碍两人的私交。

孟高听说司州军全歼了徐成近两万兵马，不由得又惊又喜。惊的是刘义之部居然如此强悍，竟然能全歼两万精锐秦军，这些秦军，还是刚刚大胜过燕军的；喜得是邓羌部遭遇如此挫折，兵力减少不说，士气也会大受影响。此时如果燕军能够振奋起来，齐心协力给予秦军一击，一定可以赶跑邓羌。不过孟高对于慕容臧的德行还是了解的。想要让慕容臧全力与邓羌作战，只怕他是不敢的。

“少伯来告诉我这些，意欲何为？”孟高问道。

孟图笑道：“只为通报而已。我军既然已经取得了胜利，孟图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了。秦国军队甚多，河内这万余兵马对司州已然没有了威胁，辅国将军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只要秦军不渡河，我们大可不去理会他们！”

孟高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同样是面对秦军，司州上下一心，拼死一战，全歼了徐成两万兵马。而燕国空有人数优势，却不敢和邓羌决战。

孟图看着孟高失意的样子，问道：“子长，你有勇有谋，不失为一员良将。刘道坚曾经有一句话：宁给好汉子牵马坠蹬，不给赖汉子当祖宗！燕国现在朝政混乱，非英雄用武之地。若子长有意，在下可为子长向辅国将军引荐！”

孟高摇了摇头。慕容氏待他不薄，他可没有另攀高枝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