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这个自称“鲸落”的年轻人，并非真正的“鲸落”。

在审讯室里，面对着刚才展示了那般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够具备的能力的周北平，他无论是狡辩还是沉默，显然都已是无济于事了。

真正的鲸落是一位餐厅经理，对生活热情而充满自信的人。

至于这个家伙，一个无业游民罢了，平常打打游戏，卖点虚拟装备挣点零花钱。

他们虽然合租在一起，但算不上多熟悉，鲸落每天要上班，回到家则是跟龙光聊天，或者逛逛论坛，发点跟美食有关的帖子。

不过毕竟住在一起，虽然这是两个迥然而异的人，但偶尔自然也会说几句话，聊聊天。

在与鲸落聊天中，他得知了对方有龙光这样的女网友，甚至有的时候，鲸落正在忙，或者要去上班了，还会让他代替自己回复龙光。

他欣然应允。

这个漂亮并且有着特异嗅觉的女孩，让他十分感兴趣。

他是来自一个山村的孩子，对于这些东西，向来笃信，而且深感兴趣，所以龙光说的那些东西，让他感觉非常有趣。

可鲸落却对这样的话题不感兴趣，并且慢慢的让龙光发生了改变，慢慢的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所以龙光才会觉得奇怪，为什么鲸落明明对这些东西不是很有兴趣，却有的时候又会主动跟他聊到这样的话题。

这只是因为，有的时候跟龙光聊天的，并非是真正的鲸落，而是他在代替鲸落跟龙光聊天罢了。

代替，是的，他只是鲸落没时间跟龙光聊天时候的一个替代品罢了。

只是他，可不甘愿仅仅只是成为一个替代品。

“所以，这就是你杀了鲸落，永远代替他，代替他跟龙光交往，然后继续聊着你们感兴趣的话题，甚至还希望关系得到进一步的发展的理由是吗？”

周北平看着他，眼神很冷。

“不，他不是无辜的！龙光天生拥有这样的特异嗅觉，她注定不是一般的人，为什么不能好好利用这种功能呢？非要让她变成一个普通人！”

年轻人终于忍耐不住，歇斯底里般地嘶叫起来。

“他跟龙光根本没有共同语言，可我懂她，我跟她在一起才是最般配的。“

“我杀了他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我是为了挽救龙光！”

他的声音很大，显得理直气壮。

周北平却摇了摇头：“你以为拥有这样的特殊的能力，是一件好事是吗？就像那些天生阴阳眼一样，明明本来就是个普通人，却能够看到鬼，能够闻到鬼的气味，可很多人却没有这样的能力，这只能让一个明明是普通人的人，变作一个异类。”

女孩小的时候就因为这种能力，而受到同伴们的排斥和疏远，致使性格有些孤僻，周北平当然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事。

其实成为一个普通人，正常人，才是最幸福的一件事情。

“你不就是拥有这样的能力吗？你不也过的挺好，卖一张符就要五千块呢？”

年轻人拿周北平举起了例子，并且顺带发起一丝嘲讽。

“我是我，她是她，这并不一样，再者说，她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你有什么资格去干预？”

周北平毫不留情地驳斥着对方，“每个人都可以去争取他们想要的生活，你没有权力去干涉他们，更没有权力把自己的欲望强加到别人的身上。”

“你自己也应该感觉得到吧，昨天你们的聊天，有多么的尴尬，她喜欢的不是你，是鲸落，而你，只是个替代品。”

替代品……

这三个字如同一根芒刺，让他浑身一震，面色苍白，终于，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周北平的猜测是没有错的，在那颗大槐树下，果然被警方挖出了一具尸体。

尸体是一位年轻男性，经过分辨，确认这是本市一家餐厅失踪了好几天的经理，也就是那个真正的鲸落。

“鲸落，这是指当鲸鱼死去会落到海底，数百种海底生物以鲸鱼的尸体为生，一直到鲸鱼的尸体完全消失前，生物学家把这个过程叫做鲸落。跟落叶归根不挺像的吗？死亡，哺育新生，这是鲸鱼留给大海最后的温柔。”

龙光犹记得鲸落给她解释这个名字的含义，但她怎么可能会想得到，鲸落，竟然真的成为了鲸落。

只不过，真正的鲸鱼在海洋里是没有敌人的，它只会自然死亡，然后在死亡之后，将身体奉献给大海作为最后的礼物。

可那个年轻的餐厅经理却是被人所杀，也有人想要借他的壳，重获新生。

这两者之间，当然没有什么可比性。

一个伟大，无私。

一个邪恶，肮脏。

站在大槐树下，望着枝桠横向伸展开来，仿佛一只只大手的枝叶，周北平的心情有些无法平静。

一开始他哪里想得到，那个看上去老实木纳的家伙，心底是如此邪恶而凶残。

最重要的是，他买的那张符。

原本是用来安家镇宅的镇鬼符，竟然用在了这样的地方。

不过还好，事情发现的不算太晚。

这一点，从站在周北平身旁，那道有些虚浮的一位高高瘦瘦的年轻的身影，还没有要消散的趋势，便是能够看得出来。

“闻到了吗？这，就是鲸落身上的味道，他就在你面前。”

除了这道年轻男子的身影之外，龙光也在这里。

她轻轻抽动了一下鼻子。

之前所闻到的那般味道，便又是窜上了鼻息。

这股味道，并没有什么特别，依旧是透着一种浓浓的死寂。

但她却感觉到了一种浓浓的熟悉。

是的，正是熟悉。

只要两颗心贴在了一起，无论是在现实生活亦或是网络海洋，无论是见过面又或者没见过面，无论是生或者死，又有多大的关系呢？

泪水无声的划过了脸颊，到最后，他们也终归没能见上一面。

魂体太虚弱了，虽然还不至于消散，但普通人是很难看到的。

至于牛眼泪，也早已用完。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宿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