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1日，锦江南岸，第九战区直属特务营驻地。

齐恒端着加了糖块的茶，在营区里慢悠悠的溜达着，偶尔和路过的士兵打个招呼。军犬“火锅”跟在齐恒屁股后面上蹿下跳，一副精力过剩的样子，偶尔还会和某只路过的麻雀进行一些不太愉快的互动。

要是省略掉对岸时不时传来的那些噼噼啪啪的枪响，齐恒倒像是个在春日午后吃饱饭遛狗消食的富家公子。

齐恒的特务营跟着74军在锦江南岸和日军对峙了十天，平时大战没有，小的摩擦和战斗一直没停过。只不过特务营一直没有拿到参战的许可，只能呆在后方无所事事的听着前线传来的枪炮声。

正走着，齐恒身后传来了一阵呼喊：

“营长？营长！”

“汪汪！”

齐恒刚刚回头，还没来得及说话，火锅已经先抢着应了两嗓子。

“营长，上边给咱们补充的补充兵到了，你得去交接一下。”

来的人是营部通讯班的一个士兵，他向齐恒敬了个礼，语速极快的说完了来意，才猛然反应过来刚刚回应他的是军犬火锅，营长还没出声呢。

“哦，”齐恒随便应了一声：“在哪？”

“在，在营门口。”通讯兵指了指身后。

“行，我这就过去，你把这家伙带回去，别让它乱跑了。”齐恒指了指蹲在地上歪头狂摇尾巴的火锅。

“是！”

齐恒走了两步，又想到了什么，忍着烫抬头把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也塞给了通讯兵：

“奥，再把我杯子放回去。”

通讯兵一只手拿着杯子，一只手努力按着脑袋把已经抬起前腿爬到自己身上的火锅往下推，略显狼狈的目送着齐恒离开。

……

特务营驻地门口的一小片空地上此时黑压压挤满了人，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两个部分。

靠近驻地的这一部分是特务营的兵，总共几十号人，有的端着步枪警惕的盯着对面的来人，有的抱着胳膊一副看戏的样子。而对面那一部分足有两百多号，穿着也是五花八门，有穿军服的，有穿警服的，还有不少穿着便服只戴了一定皱巴巴军帽的。

“营长好！”

“营长，人在那边。”

看到齐恒走来，围观的特务营官兵们很快就给齐恒分出了一条道路，一些跟了齐恒比较久的老兵还和他打起了招呼。

“好，”齐恒微笑着回应了部下们的热情，然后穿过人群，走到了那帮补充兵的面前。

“齐营长，你好。”

一个头戴钢盔的少校走到齐恒面前，向齐恒敬了一个军礼。

“我是第九战区长官部宪兵营长孟富贵，奉命押送三百五十名补充兵加强贵部。”

“你好，我是特务营营长齐恒，”齐恒回礼：“辛苦了。”

“职责所在。”少校笑着放下了手。

“你是滇军？”齐恒看着少校头盔上那条隆起的装饰，好奇的问道。

“之前在60军，守武汉的时候负了伤，伤好之后就调来九战区当宪兵了。”少校回答。

“奥，”齐恒点点头，从兜里掏出半包香烟，取出一根递给了少校：“来根烟？”

“谢了。”

少校也没多客套，伸手接过香烟叼进嘴里，一只手已经从兜里拿出了火柴：

“来，齐营长。”

帮齐恒和自己点燃香烟，少校指了指已经身后那群穿的乱七八糟的士兵：“齐营长，现在战区很缺人手，新兵差不多都补充光了，所以这批补充兵来头很杂，大部分是散兵收容所里收送来的散兵，还有一部分医院伤愈的伤兵，还有些是从军事监狱里放出来的轻罪犯人，你管起来可得多费点心。”

“犯人都有？”齐恒愣了一下。

“有，不过数量不多，就那十来个人，真犯了重罪的早都毙了，也放不出来。”少校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身后十多个聚在一起，看起来有些畏畏缩缩的士兵。

“嗯，”齐恒点点头，朝刚刚到场的上官有浩招了招手：“上官，那几个以后就交给你了。”

“是！”

上官有浩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下次再抓到鬼子或者汉奸，我带他们一起审讯，保证之后他们乖的像新过门的小媳妇一样。”

齐恒嘴角抽搐了一下，转移了话题：“孟营长，不过我看这帮补充兵好像不太够三百五吧？”

孟营长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低了几分：“这，我们出发前被上边扣了八十个，路上手底下的人没注意，跑了十一个，后来又有人跑，被我抓住毙了三个，现在就剩两百五十六个了。”

正说着，队伍后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大喊着：“狗日的别跑，再跑开枪了！”

“艹！”少校爆了句粗口，从身边士兵手里拽过步枪，大步冲了出去。

齐恒皱皱眉头，向上官有浩挥了挥手，也跟着少校跑了起来，上官有浩立刻会意，带着几个战士端着枪跟了上去。

“让路！让开！”

少校大声喊着，用力推搡开挡在面前的补充兵。当他挤开人群后，看到了令他气血上涌的一幕：

百米外，一个衣衫褴褛的士兵跌跌撞撞的奔跑着，身后追着几个骂骂咧咧的宪兵。

“马卖批，”少校骂了一声，举起步枪就是一枪。

“砰！”

震耳的枪声响起，远处那个奔跑的士兵屁股上炸出一朵血花，一个趔趄扑出了老远。

“老哥枪法不错啊。”

后面赶过来的齐恒感叹道，有些意犹未尽的把手枪揣进了枪套里。

少校的几个部下被突然响起的枪声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之后赶忙把那个屁股中弹的逃兵拖了回来。

“营长，这货怎么处理？”一个宪兵踹了一脚还在低声呻吟的逃兵，恨恨的问。

“拖去毙了！”少校没好气的回答：“奶奶的，一路上老子已经杀了三只鸡了，这帮猴还有想跑的？”

“是！”

宪兵敬了个礼，拖着死狗一样的逃兵离开了。

“长官，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我就是想回家，我想回家，我不想死，我想我娘了……”

听到少校枪毙的命令，逃兵似乎恢复了一丝活力，他一边低声啜泣着，一边用力挣扎了起来。

但没有人替他说话，孟富贵，齐恒，上官有浩，宪兵，特务营士兵，补充兵……几百个人就这样默默的看着他被拖走，然后就是一声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