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天则和刘宝在屋子里被晾了一夜。

他们太过局促，一直没有等到李敏回来也不敢胡乱行动，甚至没有试图去寻找什么。

次日李敏打着哈欠进屋子查看的时候，看到卫天则和刘宝坐在椅子上偏着头睡觉的样子，嗤笑了一声。

“果真是还记挂着自己面子的小年轻，要是我遇上这种事……怎么也不能让自己睡得这么难受啊！”

他观察着卫天则和刘宝的模样，见两人谨慎又局促的样子，把自己别扭得不行。

不需要询问他就能知道，这样的睡觉方式，醒来之后必定十分难受。

“喂喂喂，起床了起床了，还在睡什么呢？”

他走到了刘宝旁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冲天的口气在一瞬间爆裂开来，让本来就只是在装睡的刘宝有一种把李敏扔出去的冲动。

忍住！

不要冲动啊！

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下意识想要深呼吸调整心情，偏偏鼻尖所有的空气都已经被污染得彻底，到最后刘宝也只能忍辱负重地憋着气，迷茫地张开了眼。

“大大大……大哥！你回来了！”

他脸色一白，似乎是被吓得不轻，急急忙忙地往后一让，几乎摔倒了下去。

李敏摸着下巴一笑，也没有伸手去扶他。

“你呀，还是太文弱了，居然这都能被吓着。”

这话听起来像是埋怨，又像是别的什么，刘宝细细咂么之下竟然也没确定李敏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转头去叫卫天则。

“快快快，快起来！大哥回来了！”

卫天则睡眼蓬松地睁开了眼，好险才维持住了平衡，而后似乎是觉得自己的手臂脖颈都有些酸痛，皱着眉十分不舒服。

李敏把他的动作看在眼里，笑了一下。

“不舒服吧？我都说了，你们不用和我见外，有什么事情直接和你们嫂子说就是了。你看看，我一会没看到，又把自己委屈到了吧？以后可记住了，想要什么就说，不然受累的可是你们自己。”

刘宝和卫天则不约而同地张大了眼，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那……大哥……我们现在……”

刘宝迟疑着开口，似乎是仍然有些不好意思。

卫天则抿了抿唇。

看了一眼李敏，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什么，又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李敏皱了皱眉，囫囵一招手：“行了行了，你们可别这个样子了，我看着都受不了。”

卫天则和刘宝都有些讪讪。

“我……”

李敏摇头晃脑地转过头去：“走吧，这天都亮了，先去吃点东西。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刘宝和卫天则对视了一眼，跟了上去。

李敏带着两人走出那屋子的时候，两人的动作十分缓慢，似乎还有些迟疑。

李敏说得豪气万丈，可早餐也实在简单，不过几个馒头一碗稀饭而已，那稀饭用的米还不怎么好，看起来不那么好看。

刘宝和卫天则低头吃东西。

李敏看着这看似乖顺的两人，有些生气。

“我说，你们能不能有点寄人篱下的自觉？”

说着话，他的脸色已经冷了下去，拿着筷子敲着碗边缘。

刘宝和卫天则皆是一愣，下意识抬头去看他。

因为动作太过激烈，两人的眼中带着真实的困惑和惶恐，嘴边还挂着白而黏稠的米汤。

“既然是跟着我混，以后可记清楚了，我不吃的时候，你们都不能吃。”

刘宝眨了眨眼：“可是大哥……刚刚是你让我们吃的……”

李敏不悦地看了他一眼：“我让你吃你就吃了？没规矩！”

刘宝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李敏对刘宝这幅专心受教的样子十分受用，摇头晃脑地道。

“行，我今儿个心情好，就和你们讲一讲，在我这里借住的规矩。”

刘宝和卫天则立即正襟危坐。

李敏一见两人这模样，心情倒是好了起来，又看了一眼他们面前的瓷碗。

那碗里装着的稀饭和咸菜混合在一起，看起来实在不那么好看，他皱了皱眉，手指曲起，敲了敲桌面。

“现在给你们两分钟，先把早饭吃完。”

刘宝一愣：“老哥，你刚刚……”

李敏没等他说完，就横了他一眼：“闭嘴，让你吃饭就吃饭，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

刘宝哦了一声，低头端起了碗，一口气把稀饭喝完了。

卫天则和刘宝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早饭，而后用一种专心的小学生听课的姿态看着李敏，几乎有一种求贤若渴的感觉。

那一瞬间，李敏觉得自己整个人的格调都高了不少。

他看了一眼两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们是大学生，会做表格吧？”

刘宝和卫天则对视了一眼，点头。

“简单的还是会的，就是不知道大哥想要什么类型的表格，我们先看一看难度……”

李敏嘴角动了动，笑了：“你们还是不行啊……那书本上的东西，和现实世界里的是有差别的，要不怎么说‘纸上得来终觉浅’呢？”

刘宝点头如捣：“是是是，大哥教训得是，要做什么，大哥直接说就成了！”

李敏又笑了一下：“这第一件事，也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待会给你们纸笔，你们自己把已经申请过的平台写下来，把状态也清楚。”

刘宝皱眉，似乎是有些没听懂：“什么状态？”

李敏横了他一眼：“这都不懂？”

刘宝一脸懵逼地看着他，似乎是完全不明白李敏在说什么的样子。

李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还以为带你们两个能省点力气呢，看来也没法偷懒啊。”

他看了一眼刘宝，又看了一眼刘宝旁边呆若木鸡的卫天则，迟疑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道：“既然你们这么笨，那我也只能慢慢教了，没办法啊，谁让我把这事情接下来了呢？”

他皱了皱眉，似乎是十分不耐烦的样子，声音里也带着某种叹息的意味：“你们等着，我吃完饭才慢慢和你们说。”

刘宝和卫天则点头。

李敏慢悠悠啃了一个馒头，又喝了一碗稀饭。

他的动作很慢，似乎是尽量想要维持着自己仙风道骨的人设，然而毕竟言语粗鄙习惯了，做起这样的动作简直是四不像，十分辣眼睛。

当然，他的动作再如何辣眼睛，刘宝和卫天则也不可能表现出来，甚至还要在旁边捧着他。

“老哥可吃好了，要不要再来一碗？”

“就是啊，没事，我们不着急。”

李敏看着两人低眉顺眼的样子，摸着肚子站了起来。

“哎，差不多了差不多了，这稀饭有什么好吃的，等你们挣钱了，请我到县城里吃山珍海味去吧！”

刘宝和卫天则自是应下了，心里却在吐槽，县城里哪有什么山珍海味，地沟油还差不多。

刘宝和卫天则抢着收拾，李敏半推半就地答应了，而后慢悠悠哼着歌进了屋子里，把纸笔摸了出来，往不知道多久没有擦的桌子上一放，在旁边坐下，翘起二郎腿点了一根烟。

刘宝和卫天则走近那房间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是烟雾缭绕。

两人下意识咳了两声，而后李敏一愣，目光在两人身上游走了一下，竟然多了几分怀疑。

“你们不会抽烟？”

刘宝和卫天则心中一惊，卫天则继续一如既往地装哑巴，刘宝却是急急忙忙地开了口：“我就是有点不习惯，不是……”

李敏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冷笑了一下：“不习惯，不习惯什么？”

“不习惯抽烟？那你是如何染上这毛病的？又是哪里来的胆子，敢到我们李家村来搞事情？！”

刘宝感觉身后的风呼呼地刮过，像是带着什么浓烈的沉重。

卫天则心中悚然一惊，下意识捏紧了拳头，准备着随时可能爆发的事故。

刘宝还在硬着头皮强撑：“我……我们之前是因为被朋友骗了，去玩网赌，所以才欠了钱，和家人说了，家里人也不愿意帮忙，如今……如今……如今是走投无路了，才求到大哥身上来了。”

李敏阴恻恻地笑了一下：“是吗？”

刘宝点头：“是是是！我……我……”

似乎是有些急躁了，他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吞吞吐吐，“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脸都急得通红了。

李敏的脸色彻底冷了下去，声音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你说，你们是被催收逼来的？我怎么看着，你们这么像是来催收的呢？说起来前段时间那一群人，也是和你们差不多的情况，所以……”

刘宝大叫了起来：“不是！”

他似乎是被吓得不轻，声音里都能听得出冷汗涔涔的意味。

“我们不是来催收的！我们知道李家村的名声，就算是……就算是要来催收，也不可能单独来啊！那不是来送菜吗！”

李敏突兀地笑了一下：“你还挺懂事。”

他慢悠悠地转过身去，再次坐在了之前的凳子上。

那一双有些浑浊的眼中有精光，像是在考量着什么。

“算了，你们什么打算我也管不了。不过，你们既然懂事，我也不用多费唇舌了。”

刘宝和卫天则惊魂未定地点头，似乎是惊惶得过分了，往李敏坐着的方向走的时候，显得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

“你们既然来了，不下一层油来，我也是舍不得放你们走的。”

刘宝和卫天则脸色皆是白了一下，而后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只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坐在桌旁，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李敏看着两人的动作，心中得意更甚。

从前他在外边打工，谁见了他都能鄙视一下，谁见了他都能嫌弃几句，甚至去超市买东西、做地铁的时候，看到那些打扮得干干净净的城里人，别人没什么表示，他也会自己莫名有些自卑。

可现在，这所谓的“城里人”就在他面前坐着，一副比鹌鹑还老实的样子，简直……

李敏的嘴巴不自觉地咧开了，显出一抹难以抑制的笑意来。

“乖乖听着啊。”

刘宝和卫天则张大了眼看着他，一副动也不敢动的样子。

李敏笑了一下：“你们先把自己下载过的APP都写下来，然后下款没有，下款多少，还钱没有，还欠多少，还有哪些是下载了没有通过风控的，全部都分好类，这总明白吧？”

刘宝和卫天则急急忙忙地点头：“明白明白，太明白了。”

刘宝笑得尴尬，几乎有一点祈求的意味在里边，脸上的神情格外卑微。

“可是……很多我都不记得了……有的是直接下载了借了钱，就把APP卸载掉了的，到底有多少，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李敏皱了皱眉：“那你就自己把不记得的忽略呗，反正那样的多半都是搞不出东西来的，留着也没用。”

刘宝尴尬地笑了笑，点头。

“可……”

他脸上依然有些为难，看得李敏有些不舒服。

“还可是什么可是？你到底要不要跟着我混了？！让你做什么你就做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