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鱼玄机正伏案作图，绿翘端着一碗熬好的汤过来。

“先放着吧，我把这图纸修改后再喝。”

绿翘把汤放下了，但是并没有离开。

“还有什么问题吗，绿翘？”鱼玄机抬起头来。

“对左名场，我想问问阿姐是怎么想的。”

鱼玄机放下手中的碳，抬眼看着绿翘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就是怎么想的。”

“那就好，我就怕你还有别的什么想法。”

鱼玄机哼了一声道：“你想多了，我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我说一句话就能做到，用不着犯贱。”

“阿姐，你在怪我？”绿翘问道。

“没有，我只是在恨自己。”

绿翘走了，鱼玄机一时也没法投身于画作中去。她想，人啊，随着年龄增大，心思总是会变得复杂些，所以她和绿翘之间也不会有那么多单纯的快乐了。两个人之间仿佛隔了一层似的。不过没关系，一切都只是成长的代价而已。

从房里走出来，鱼玄机就看到银杏树下一个瘦高的身影，那是绿翘。绿翘站在那里，时而长吁短叹一声，鱼玄机出来这么久她也没有发现。

鱼玄机出声喊道：“绿翘。”

绿翘转过身来，“阿姐，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我都没发现。”

鱼玄机笑了，似乎又回到了那些在这个庭院里看书的日子，她总是在这里看书看得入迷，绿翘端着茶水过来她往往都不知道。

鱼玄机走过去，站在绿翘的身边，抬头看到银杏树上黑黢黢的树叶一团团地笼罩在头上。

“绿翘，我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你看，我所有的房子旁边，包括我出家的咸宜观都有一棵杏树，这绝不是毫无原因的。有些人感情深沉，她把一切记在心里。不像有些人，有一点点伤春悲秋就恨不得渲染得全世界都知道。你明白我说这段话的意思吗？”

绿翘摇了摇头。

鱼玄机拍了拍绿翘的肩道：“你太瘦了，以后多吃点，长丰腴一点会更美。”

唐朝的以肥为美并不是越肥越美，要肥得像日本相扑一样，不是这样的。唐朝的肥是体态丰腴匀称，长相福态，不能骨瘦如柴。骨瘦如柴唐人是不能接受的。

绿翘这一年身体蹿高得太快，身高上去了，体重没上去，整个人就像一条被拉长的面筋，不符合唐人的审美观。

“要买新衣服了，明天阿姐带你去找周秀妮做，那小妮子的绣楼生意越做越好了，这有我一半的功劳，明天我要去烦烦她。”

“你去烦她她不知道多高兴。”绿翘说道，过了一会儿她道，“谢谢你阿姐，我没胡思乱想，就是怕你嫌弃我。”

“不会，你都是替我考虑，我不会不知好呆。”

绿翘突然落下泪来，抱着鱼玄机道：“阿姐，你能这样想太好了，我就怕你不喜欢我，我在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绿翘抱着鱼玄机哭了起来。

鱼玄机为她擦干眼泪，“傻瓜，你怎么会这么想？要过什么生活我心里清楚得很，不愿做的事，你就算拿刀子逼我我也不会被你牵着鼻子走。所以你不必觉得是你在逼迫我，我现在做的事情都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两个人的误会就此说开了，鱼玄机牵着绿翘的手道：“很晚了，回去洗洗睡吧。”

“好的，阿姐，你也早点休息。”

“好，我们都早点回去睡。”

窗外虫鸣啾啾，鱼玄机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月亮的清辉透过窗纱照过来，照在床前，她不觉想起了那年冬夜的晚上。

她以为那个人不会再回来了，不料他却带着满身的寒气钻进了她的被窝。今夜却只有清辉入怀。因为那个人是确确实实不会回来了。

鱼玄机幽幽叹气，今晚只怕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如果在咸宜观，她还可以喝酒，这里却没有酒。

明天应该让绿翘买些酒，酒要好酒，起码喝入口中有香醇的味道，就算醉过去，也是带着淡淡的酒香，而不是一股子潲水的味道。

鱼玄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起了床，来到庭中杏树底下，自己摆了一个棋盘，左手跟右手下起棋来。

这样左手跟右手下棋，鱼玄机只在小说里见过，没想到自己今夜居然也做起了这样的雅事。

她却不知道，在天兵军城，有一个人也是长夜漫漫不眠，他站在高丘之上，眼看着长安的方向，不知道他思念的那个人睡得过安然。

他叹息一声，正要从高岗之上下来，一个声音从下面传上来，“参将又在这里看星星了。”

定睛看去，却是少校郑凌，他嘴角含笑，正漫步走上来，嘴里调笑道：“参将，上面的星星好看吗？”

李近仁揽住郑凌的肩膀问道：“兄弟，对女人你有经验吗？”

“哈哈，这你可问对了人。想当年在长安的时候，我可是万花丛中过的人，没有我搞不定的女人。参将，你说，你想搞定谁，我帮你出主意，一定一搞一个准。”

李近仁道：“就是你在长安看到的那个鱼玄机。”

“她呀，性格有些傲，但是个痴情的人。我告诉你，这种性格的人，有些要蛮一些，有时又要顺着她一点，就对了。”

李近仁叹道：“我舍不得她伤心难过。”

郑凌叹道：“你舍不得她伤心，说不定你按照她的意志行事后她更伤心，女人啊，最是口是心非。老兄，你还是见识太少，有时间我带你去青楼里逛逛你就知道了。”

李近仁苦笑，没敢把家里出的事说出来。

郑凌似乎看出他的想法，道：“又不是非让你去青楼里跟人怎么样，只不过多接触接触，多了解女人。有时间就去啊，李兄。”

郑凌吹着哨子走了，李近仁在高岗上又站了一会儿，心想：是不是真去青楼去看看，多了解女人就能想出解决之道来。

当然，他没有机会，因为不久他就接到了绿翘的来信。知道鱼玄机在太原，他的心如小鹿乱撞，恨不得立马就飞到鱼玄机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