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不在江湖，但江湖上到处都是姐的传说，这句话对鱼玄机来说恰如其分。

鱼玄机长得美，偏偏又有些脾气，那些拿着请帖被她喝骂出去的人大有人在。这些人听得仆人添油加醋的一顿话，心里窝着火，于是到处散布谣言，把鱼玄机描绘得极其不堪，唯恐天下不乱。

现在，流言蜚语中的鱼玄机俨然已经是风流成性，只差没有挂牌营业了。鱼玄机对此深感无力。

郑老爷子倒是知道她这一情况，写了一个便签向她道歉，说自己本来想表示感谢，谁知道却为她惹来诸多麻烦。

为此，为了稍作补偿，弥补过错，郑老爷子派郑凌到咸宜观捐了很多香油钱。

对此，道观里那些对鱼玄机有意见的女道又有看法，明里暗里地嘲讽鱼玄机跟郑老爷子和郑凌都有暧昧，若不是，郑家怎么舍得拿出那么大一笔钱来呢？

温庭筠想必也是听到了各种传言，抽时间来看望鱼玄机，问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鱼玄机无奈问道：“老师，你觉得我像是传闻中的人吗？”

温庭筠摇头，“我虽不信，但众口铄金，三人成虎，你该知道流言的威力。”

鱼玄机无可奈何道：“如今已经是这样，我也没有办法。事实上我除了去过郑老爷子的寿宴外，哪里都没去过。”

温庭筠站在杏树底下，也是愁眉不展。

鱼玄机道：“外面风大，老师还是进接待室坐吧。”

鱼玄机和温庭筠走进接待室。接待室里有人，一个女道正跟人说话，转身看到鱼玄机进来，连忙道：“玄机，正好，这人是来找你的，你来接待吧。”

鱼玄机看那人，应该又是哪个富户家的仆人，穿得甚是华贵。那人抬起眼皮看向鱼玄机，问道：“你就是鱼玄机？”

鱼玄机冷冷地看着这个仆人，问道：“你有什么事？”

仆人道：“我们家老太太今日华诞，想请你为我们家老太太祝寿。我们老爷备了厚礼，请炼师移步这边来。”

鱼玄机随着他的手势看向桌上的托盘，托盘里确实放着很多东西，珠宝、珊瑚，布帛，甚至还有一贯钱。

“你们家老爷还真是有趣啊，这是想用钱收买我吗？你回去告诉你家老爷，我在太原有产业，在扬州也有产业。可能，我的产业在你们家老爷眼里算不了什么，但月入几十上百万在我眼里也是个小数目。你回去跟你家老爷说，鱼玄机说了，要想请鱼玄机去庆寿，这点东西诚意还不够。”

仆人脸上颜色十分难看，正要发作，温庭筠温声向仆人解释道：“玄机进道观是为了清修，求得仙道。方外之人，早已将金银钱财置之度外，还请你回去好好跟你家老爷说清楚。若老爷真想为老太太祈福，也可以到这咸宜观来敬几支香，让观里真人为老太太赐福。”

仆人脸色虽然还是难看，但是到底没有说什么，拿起桌上的托盘走了。

接待室里只剩下鱼玄机和温庭筠两个人，温庭筠叹道：“事已至此，你也不必愤慨，好好解释即可。得罪他人对我们没有好处，还是要好好说话才好。”

鱼玄机应了，“我尽量语气和善一点，但是有些人很讨厌，你好言好语说话他不听，非得恶言相向才行。反正已经习惯了，爱怎么传怎么传，我也不是活在别人的嘴巴里。”

温庭筠道：“你这性格，也不知道怎么说好。”

郑凌去军城的前一个晚上特意来拜访鱼玄机，问她道：“真的不愿意我向参将透露分毫吗？如果他对你还有感情，知道你这么挂念他，他一定会来接你到他身边去。”

郑凌不了解事情的经过，以为鱼玄机把一个人如此放在心上，却在咸宜观里出了家，必定是被心上人抛弃了。

鱼玄机摇头，感谢郑凌的好意，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所有相爱的人都能相守，我在这里挺好。你的好意心领了，请不要在他面前说什么，谢谢了。”

“好吧，你都这样说了，我便不多事了。不过我还是奉劝你，性格当柔则柔，当刚则刚，一味地固执，最后伤的只会是自己。”

有意思的是，鱼玄机还接到了鱼娘子的短笺，信中大意是：既在观中，当修身修心，不可再贪慕红尘俗世。

鱼玄机看着这样一份短笺，不禁放声大笑起来。即使养了自己十几年的母亲都不相信自己，那么以讹传讹之后，又有多少人会信以为真，形成固执和偏见？

苦恼的鱼玄机跪在一清面前，问道：“师父，我如何才能求得圆满？”

一清道：“为师修炼这么多年尚不能求得圆满，何况是你？”

“那师父如何看待声誉和名声？”鱼玄机又问，她以前不在意这些，常常说，走自己的路，让狗去咆哮去吧。

但是真到今天这种程度，骚扰不断，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来质疑自己的时候，她受不了了。原来以前所有的不在意只是因为它没有严重到你不可接受的程度。

一清叹道：“玄机，一切皆有定数。”

“师父的意思是，命中注定，所以我无须抗争吗？”

一清沉默。

沉默的意思就是默认。

“不，还是不一样的，比如说我十五岁及笄，本来应该嫁给李亿为妾，但是我逃了，没有嫁他。虽然我最后到这里来了，但我自认，变故发生前我过得很幸福。我有完美的爱人，成功的事业。”

一清点头。

等到鱼玄机走后，一清吐出一句话，“殊途同归罢了。”说完之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鱼玄机若是在这里，不知道又如何感想，或者她会说：“人总归是要死的，但终究死法各有不同。殊途就是抗争的意义。”

人的一生最后都是尘归尘，土归土，但是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没有谁会与别人有完全一样的人生路，这就是差异与区别。

一句殊途同归就想抹杀差异和区别，只怕任何一个努力奋斗的人都不会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