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江岸天破晓。

季秋着一身曳地织飞鸟描花长裙，飞仙髻上插着秋华宝簪，臂间缠绕浅绿镜花绫披帛站在江边，眺望远处。

一男子轻声上前，贴背环上她的腰对她轻语道：“秋儿穿得实在太少，这样会冷。”

季秋只感觉心跳漏跳了几拍，嗔怪着用双手撇开姬辰，然后小心翼翼地向他保证以后会多穿些衣服出来。

这雨到底还是没有下完，刚晴了一会儿，接着昨晚的又下起了绵绵小雨。季秋也不躲，仍是心平气和地看着这一汪江水。

她不想离开姬辰，她知道姬辰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答应和她分开，只是心中无端生起的小小惆怅罢了。

姬辰揽过季秋她靠在他的肩上，感叹道：“寡人能为秋儿做的，只有陪着她一块淋雨罢了。”

待离别，青空绵绵，她终将会成山水间那一点消散，如烟。

季秋已想好了自己离开时姬辰看着她的情形，心里一苦，忍不住环着他的脖子，抬头对他说：“秋儿不想离开你，但秋儿得回去，秋儿能分成两个吗？”

姬辰无奈笑她，用力将她抱着并贴着她的耳朵道：“不会很久，寡人不会让秋儿等太久，太久寡人也承受不住。”

姬辰对季秋交代了些事：前不久得到王子朝败逃楚国的消息，他派人趁着楚王在外逃亡的时机追捕王子朝，如今有了眉目，王子朝势力仍不容小觑，他需在其壮大之前将他们斩草除根。

季秋眉头锁紧，他留在此地准备歼敌，这是其一，他同意让她去鲁国，这是其二，这其二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会同意。

只要有稳妥的人保护她让她走得远远的，他的秋儿能处在安枕无忧的环境中。这就是他的计策！

姬辰抚着季秋的额头道：“傻丫头，寡人知道你在想什么，若是我那哥哥拿你当人质，你必定第一时刻拿簪子往自己心窝子捅，连让我救你的时间都不给，所以寡人这么做就是以防万一。”

季秋释怀一笑，无法与他争辩什么，总之她现在已非走不可了，“姬辰，你会喜欢别的女子吗？”季秋临走时背对着他突然一问。

姬辰上前再一次搂着她道：“不会，你是我，无二无别。”

凤鸾派了女侍梧桐和醴泉去把阿兰接到凤族，然后再让她们叫令尹大人过来。

子西接到信，匆匆忙忙赶到凤栖观，观内只剩下阿兰，阿兰拿了封未拆封的信给他。

子西大人：

壹

“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经走远了。我来之前已和楚王辞去了大楚巫之职，是铁了心要回来当凤女的，只有你带着阿兰走，我才会回来。”

“大王，臣行将就木，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希望您能让臣下告老还乡。”楚王宫，大楚巫面色缟素，一头青丝已爬满了白发，她嘴唇发白，两眼凹陷进去，咳在帕子上的血较之前几日越来越淡，她跪求楚王能让她回家，以求落叶归根。

大楚巫“功绩赫赫”，为楚国耗尽精气，特别是她求下所有的好运让新王回归，楚军大败吴军。

这些种种，都是楚巫之前与楚王商定好的条件，事成之后让她离开，并由她指定下一届大楚巫人选。

站在高高殿堂上的楚王痛快地履行了诺言，标榜了大楚巫的功绩，离宫时，楚王立即为她树碑立传，传颂她的功德，就好像她是一个已经故去多年应立在画像中受人香火供奉的活神仙似的。

而作为大楚巫得到的实惠，凤鸾拉着赐下的黄金万两返乡，这也不错。

贰

“阿兰是不是你女儿，我也不想多作解释，谁让每次我解释时你都不听。”

子西仿佛看到凤鸾指着她愤愤不平道：“我都把女儿生成这副模样了，你再认不出你就是傻。”虽然想着这样的场景会觉得有些滑稽，但子西却是一边笑、一边噼啪噼啪地往信上落泪，他的心亦在滴血。

那个蠢女人凤鸾估计早就对天祈祷，让她怀上自己的孩子，然后日日夜夜念着愿意减寿几年的蠢话了吧。一般无知妇人这般做顶多是被人说蠢，但她的凤鸾说出的话真的会应验。

叁

“不过你不要告诉阿兰她的身世，一直到现在她也只称为为师傅。这样对谁都好，若你不听我的话认了她，那以后不管你娶谁，阿兰就会有继母，她还不如做高高在上、无所事事、无拘无束的大楚巫来的潇洒，你说呢？”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我的凤鸾。你可知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无二无别的存在？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娶别人，不会再娶。如今我又多了个女儿，你是为了让我不要再想起你，让女儿代替你罢？你这样做，只会让我心中又多了份牵挂而已，你的那份永远无法抹去。

肆

“你不必担心我女儿的实力，她可是我专门调教出来的，十岁便能呼风唤雨，若是你对她不好，她自己也会召了雷把你家劈了。”

凤鸾，你真傻，傻到年纪轻轻就要用命换天机，你是不想活了啊？到底是什么让你如此绝望，是为了我子西吗？人心险恶，你就没怀疑过子西大人的心也是黑的吗？你这是把自己所有的筹码都压上了，啊？输了就什么都输了，赢了依旧什么都得不到！

伍

“子西大人，别被儿女私情所牵绊，凤鸾不是您的良配，您还是趁早娶妻去吧。”

哎，我等着你回来，不管你什么样，亦或是你不在了，我也要把你埋在我家，生生死死都要缠着你，你等着。

陆

“子西大人，去忙你的家国大事，你放心，我还死不了。”

我连王位都看不上，何来重大的国家大事要办？什么事能比你更重要？你最好活着，活着我就没办法把你困住。

柒

“我就是看上去老了点，再老还能比我那大了四十岁的阿娘老了去？”

“若真是这样，我还是不要活着的好，不美怎么活！”

你曾对我说你最在乎的就是你这样脸了，你活了这么些年，亲手把它毁了，你说你是不是很傻？

捌

“我们就此别过吧，开心点，凤鸾留。”

好好好，我很开心，这就带着女儿走，珍重，再见，永远不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