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醒了，殿下醒了……”

偌大的似瑶池仙境般的殿宇，有泉水，有仙乐。

季秋睁开的眼缓缓闭上再睁开，殿下？现在称她为殿下的就只剩齐国了吧，她是在齐国吗？楚国到齐国没个一年半载可到不了，这刺客的药是有多厉害？季秋不解地摇摇头。

这地方很美，室内有泉水，水上冒着雾气，柱子上雕刻着凤鸟，回廊上堆叠花木，简直是仙女住的地方。

她手上缠着花带，安详地躺在室内正中的圆床上，她闭眼露出微笑，原来自己就是仙女。可转念一想，莫不是她已经死了吧？季秋怨气满满，老奶奶，江湖道义，把我弄晕了就弄晕了，杀了我这也太不厚道了吧。

她感觉自己似乎还能动，她侧身看着这床榻，是朱红色，床是圆的，周边用树枝垒成鸟巢的装饰。树枝？火？不会是要把我烤了吧！此刻，她确定自己还是在楚国，因为大家都说楚国是蛮族！

“参见凤女殿下，愿神明保佑我大泽。”乐声渐止，季秋这才发觉已有很多人围聚在她的床边，恭敬地向她叩拜。

她有些发蒙，从床上起来仔细观察了周围环境及自己身上的打扮。

目及远处，一架虎座立凤大鼓赫然屹立在殿宇门口，广袤蓝天下白云变化浮动，大鼓似一方神明，俯瞰着大地。

跪在地上的侍女们的衣服、饰物都少不了用各种雀鸟羽毛装饰，而自己，则穿着一件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红衣，手臂上缠绕的穗羽也尽是红色流苏，活像个红毛……凤凰，对，是凤凰。

凤凰是日神，“日中之鸟”，季秋再看这床，终于看出了点门道，她已肯定这里是楚国。

听着一阵拐杖拄地发出的“哒哒”声，众侍女从中间分开，有序站在两旁，一老奶奶朝床边走来。

季秋坐在床上，努力提醒自己沉住气，一定要沉住气，她，正是迷晕了自己的“刺客”，在她那里摔倒可不能接着摔。

“启禀神婆奶奶，这姑娘确实是您所说的凤女吗？模样长得倒标致，可看着不怎么聪明好像也不会说话。”一个发髻上挽着三根孔雀羽毛的侍女对神婆道。

“不怎么聪明？”季秋细想到，若是自己扮傻，让人家觉得她身上有疾，到时随便她们的目的是什么，定会把她弃了，另觅她人。

正当季秋这样想的时候，神婆上前仔细端详着她，看着她正呵呵傻笑，便对众侍女道：“别看她这样，这姑娘精着呢。”

季秋的笑容僵硬止住，您是从哪里看出来的？真厉害。

“姑娘，你会讲话吗？”神婆关切地问她。

是啊，从头到尾，她在这个婆婆面前就没讲过话，季秋继续装傻，呵呵着摇摇头。

“看，一般不会说话的人多半也聋，这姑娘一定是装的。”神婆提起拐杖指着季秋，像指着某张图某张画一样为大家解说。

季秋如遭了雷劈，这年头装傻还这么难。

随后，神婆又来了个“急转弯”：“凤女殿下是凤的化身，神鸟化作的人形，自然是不会说话的。”

“凤女殿下万福，愿神明保佑我大泽。”侍女们再次向她问安叩拜。

“我……”

下一刻，神婆起身，拿着那根盘踞着大蛇的神木拐杖半跪道：“凤女殿下莫怪，老身刚才多有得罪，只是老身担着凤族长老之职，有义务提点凤女一二。”

她说这话不是完全空穴来风，因为接下去发生的事让季秋把这辈子没吃过的亏都吃尽了。

季秋算是遇到对手，她必须保持冷静。无论神婆说什么，她都当听不懂，两眼无神地四处张望，高傲地背对着神婆。

神婆上前来问：“凤女殿下可是会武，若是会，以后保护凤族的重担就交到您手里了，不必再由我这个老婆子出马。”说话间，她枯柴的手上竟多了把剑——青冥。

季秋撇了剑一眼，假装看不懂，想试探本姑娘？本姑娘又不傻。

神婆又问：“凤女殿下肯定会弹琴吧，那晚的凤凰能让老身再看一次吗？”随后她又拿来了梨落。

季秋眼睛一亮，好啊，等凤凰一出来，姬辰就能来救了，她正想用双手揽过梨落，神婆邪邪一笑，把梨落收了起来交给一旁侍女，对她说：“中计了。”

季秋双手扑在床上，动作很是滑稽，不和你们玩了，她抓起青冥往众侍女身上一扫，她们吓得齐齐退去。下个动作本是蹿到房梁上然后嗖的一声消失不见，但是，她的一只脚被绑在床上的铁链扯了回来，“咚”的一声整个人砸在床上……

“又中计了。”神婆在一旁淡定道，再把青冥收了起去。

季秋五体投地趴在床上，确认神婆不是王后的刺客。

此地是云梦泽，凤族族人掌管着云梦泽的神事，亦掌管着天下的神事。

凤族族人皆是女子，分为高等神女与低等巫女，神女服侍凤女统治凤族，巫女掌管百姓神事。神婆就是上一任凤女，她那不成器的闺女去当了大楚巫，这是神婆在季秋身边念叨最多的一句感慨。

第一百一十章 凤女殿下

神婆告诉季秋，成为凤女必须事无巨细地了解自己的统辖领域。她带着季秋游览云梦泽。

这里的房屋多依山脉、河流的趋势和指向修建。吊脚楼式的房舍依山傍水、鳞次栉比、层叠而上。户户搭构相连，消隐着名分与等级。

此地盛产木材，大部分民居除屋面用瓦之外，其余建筑材料全部用木材。但木质建筑有起火的隐患，后渐渐引入山墙，以砖为质的山墙可以起到将各个民居从中阻隔的作用。

神婆与她说得很细，她们坐船上岸，季秋沿路触过墙面并观察整体，见有的人家将山墙的高度做些许提升，墙头做阶梯型、弓型、折线型、曲线等各种造型，极具个性。屋顶高低错落构成机具节奏感和层次之美且气势恢宏的吊脚楼群。

与此同时，季秋还发现，不仅是凤族，云梦泽中也全是女子，菏着锄头拉着耕牛的农民、扛包走街的人、提着红缨枪守城、巡逻的护卫全是女子。

神婆悉心介绍道：云梦泽腹地土生土长的皆是女子，成年女子在喝下巫女的药水后再生下女儿，就连私跑出去在外面怀了孩子的女子回来生下的也全是女孩。“这大概是天神的旨意。”她拿拐杖神圣地敲击地面道。

途经一茶楼酒肆，二楼坐着喝茶的分明是个男子，而刚背对着他走开的那个季秋好像见过。“咳咳。”神婆再次为她解释：男子出现是特例，是要经老身同意的，很少很少。

神婆真心诚意地与凤女相处好些天，但季秋仍不愿开口，更不想接管凤族。那日，神婆气急，让人从云梦泽外围唤了水榭的主人王二打听季秋的底细，那人战战兢兢问安道：“神婆奶奶万安。”

神婆威严持重地与季秋坐在上方，问他道：“她不肯说，你来说，这姑娘是何身份？”

王二道了一万句不敢欺瞒神婆奶奶，愿神明保佑我大泽。他说具体底细不知道，只是姑娘与一男子租住在他这里，男子见姑娘不见了，第二日就退房走了。

王二退下后，神婆苦口婆心道：“凤女殿下，与男子私通可是大忌，切不可再犯……”

神婆说了一大堆，季秋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倒是姬辰第二日就走了是什么意思，他不会真把她卖了吧？

正胡思乱想之际，一大汉提着把刀冲了进来，一言不和用刀劈在地上，地面从房间外头到里头均匀裂开，那裂缝延到凤女的床时，咔嚓一声，床裂成了两半，看着很是震撼。

季秋气愤难当，她抬脚就把挂在墙上的青冥踢起，抓在自己手中，她上去挥舞了几下就发现这汉子空有身蛮力，只会一味用力气抵挡她的进攻，一直处于防守之势。

最后还不自量力仅用一只手来奋力抵抗，等等，另一只手在干什么？好熟悉的动作，正当汉子从袖口取出药粉往季秋面前一洒时，季秋用青冥一挥，粉末全进了汉子鼻咽。

自己这是练成了剑气？管她呢，她此时都打到了门口，当然是跑了，她又不傻，于是她把这“蹩脚的刺客”踹到一边，朝门口一飞，可谁知，被神婆甩出的一节细红线缠住了脚，整个身体“咚”的一声砸地上，生无可恋地被拖了回来。

神婆竟然还夸赞道：“凤女殿下好剑法，凤族未来有望。”

“凤女殿下为保护凤族铲奸除恶，凤女殿下神勇，愿神明保佑我大泽。”众神女下跪附和道。

不是这样的，季秋含着眼泪捶着地，心里暗自苦道。

季秋一直不说话，不过自那次“英勇事迹”后，神婆也再不用硬的了。

她好声好气地让季秋坐在铜镜前，给她戴上族人亲手为她制作的凤女头冠、凤尾金钗，并对她说：“凤女殿下，你是天选之女，老身的眼光向来不会错，那梨落是传世古琴，但只有凤命之人才能召来凤凰，老身说的没错吧？”

神婆抚着她的发丝又对她道了些往事：本来凤女之位是世袭的，但她不争气的女儿却去学了巫，成了楚国的大楚巫，这下凤女的位子旁落了，凤族即将没落，直到碰上她，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天神的旨意。

神婆见季秋仍无动于衷，端详着她的脸细看：“姑娘若是再不点头，凤女你是当不了了。”

“不过以姑娘的姿色？”神婆挑了挑眉毛。

季秋盯着她的脸色瞧，不会是把我卖了吧？

“再加上凤命之说，老身大可以把你献给楚王，来祝福楚国昌盛兴旺。”神婆道。

季秋觉得神婆说的不像是假，眼下楚王被囚而归，打吴国又传来捷报，正是楚国百废待兴之时，季秋对神婆简直五体投地。

“凤婆婆，还是卖个人情，把这姑娘交给我吧。”屋外走进来一个六旬老者，他撸着胡子上前而来。

神婆转身，见了来人竟然叩拜行礼，道了声：“拜见郧公。”

凤族不是很厉害吗，连楚王都要给十分颜面的大楚巫都是神婆口中不值一提的“没用的女儿”，神婆说的这些都是骗人的吧？

郧公何许人也？莫不是钟，钟仪，琴师钟仪？

“您是琴师？琴师大人？”季秋试探着问道。

钟仪微笑着略略点头，季秋异常激动，但比她还要激动的就是神婆。

终于开口说话了啊，我们家凤女殿下不是哑巴。

神婆像是挖到了什么宝，不停地搓着手并将季秋“护在”身后，苦苦祈求钟仪，这个姑娘是她寻来承继凤女之位的，凤女关乎凤族命运兴衰，关乎国家兴衰，关乎苍生兴衰……

季秋撇开神婆，仰慕之情溢于言表，“小女久闻琴师之名，今日如愿得见，真是三生有幸，可否……”

“叔伯，咱还是先把凤女买回来带回家吧。”屋外一年轻男子轻佻地摇着折扇走了进来，季秋见了不由地一跺脚。

神婆一头雾水，先让两位客人坐下说话，但姬辰仍霸道地把季秋拉到自己身后，宣誓主权。

他对神婆解释说，他对秋姑娘心仪已久，无奈家中长辈不同意，两人就私奔到此，结成夫妻，可就在第二日寻他妻子不着，甚是焦急，还好有叔伯帮忙，多方打听之下才知道秋姑娘在这里，所以特来讨回。

钟仪再道：“小侄所言非虚，且秋姑娘并不是凤族之人，之前凤婆婆拐了她已是不义，希望她不要错上加错再强留人家姑娘。”

若是旁人，这里民风剽悍，神婆说一不二，但是面对钟仪，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她又再三哭诉自己的难处，她与姬辰打商量道：“能不能让凤女殿下喝下巫女的水，产下后人再随你离去？”

“婆婆觉得本公子不能胜任这个神圣的使命？”姬辰收拢回扇子，半遮着脸神秘道。

神婆一拍脑袋，老没个正经道：“好样的，小伙子，婆婆看好你。”

季秋感觉自己还是被卖了，卖给了眼前这个浪荡公子哥，是不是你们谈妥了还得按个手印交换个卖身契什么呀。季秋哭惨道。

哈哈哈，众人看着季秋的脸哄笑。神婆道：“婆婆和你们开玩笑的，这都听不出来吗？婆婆看你们俩是真心的，决定给你们办一场婚礼，如何？”季秋实在接受不来这个神转折，只能捶着姬辰的肩，暗骂他几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