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练习赛赢得很漂亮，然而由始至终灰崎祥吾都没有出现。

因为同路的关系，小凑嘉禾跟黄濑凉太一起回了家，虽然她一路都有些走神，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而当天晚上也证明了她的预感是真的——灰崎祥吾一身伤地回了家，惹得小凑良宫差点昏了过去，忙把人送进了医院。

好在经过了医生的诊断，灰崎祥吾身上的伤也就是看着吓人，没有真的伤筋动骨，好好在家歇几天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小凑嘉禾没有跟去医院，一直在客厅等着人回来，焦虑得甚至啃起了指甲。他们把灰崎祥吾带回来的时候快十一点半了，如果再晚上半小时，她说不定已经把手指甲啃秃了。

她跟着小凑直和小凑良宫一起把半死不活的灰崎祥吾安置好，又连忙劝了神经绷紧了一整个晚上的他们早点回房休息。先不说灰崎祥吾没事，就算有事也还有她在。

等这个略显忙碌和揪心的夜晚终于归于平静了，小凑嘉禾不爽地走进了灰崎祥吾的房间，虽然只看到床上有半个露在被子外面的灰色刺猬脑袋，但她知道这家伙绝对没睡着。

小凑嘉禾没好气地发问：“你不是去打游戏了吗？”

蒙在被子里的灰崎祥吾很不走心地回了句：“是去打游戏了啊，这叫真人格斗。”

小凑嘉禾词穷了，脸都气得憋青了一半，然后转身就走。

灰崎祥吾拿开被子探出半边脸，他看到了小凑嘉禾负气离开的背影，其实不是他不想解释，而是他觉得这根本就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他没有去参加练习赛是事实。

他骗了她也是事实。

他去跟人打架了更是事实。

既然都是事实，他又干嘛要去说些婆婆妈妈的话。

灰崎祥吾闭上了眼睛，但很快又被自己床头柜上传来的一声响动惹醒。他看到了上面多了杯热水，又看到走回房间站在自己跟前的小凑嘉禾。

“大魔王！你不要以为这样装死就没事了！我是绝对不会放弃你的！”

依旧是莫名其妙的称谓，依旧是音量十足的宣言，小凑嘉禾这么喊话完毕后就再一次气势汹汹地转身走了，就跟她来的时候一样。

不过……

灰崎祥吾收起有些发愣的表情，看着床头那杯仍在冒着气儿的热水，他都能想象她是怎么一边骂咧咧一边倒水的样子。

不过，能有个人对他说出不会放弃自己什么的话……那种感觉还不错。

*

灰崎祥吾回学校正常上课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这之前他都请了假养伤，而这天的天气从早上起便非常糟糕，似乎从一开始就预示了什么。

部活结束后的一军体育馆，馆内仅留有赤司征十郎和灰崎祥吾。

“啊？赤司……你刚才说什么？”

灰崎祥吾狠狠提起了赤司征十郎的衣领，他在来之前想过很多赤司征十郎会找自己单独谈话的原因，无非就是之前没参加练习赛又去打架翘训来警告自己，可他却没有想到等着自己的会是这么一句话。

“我叫你退部。”赤司征十郎淡然地看着灰崎祥吾，重复了刚才的那句话后又继续说道，“这是命令。而且这也是为了给你留点面子，虽然你平时的行为不值得赞赏，但至今为止也为帝光的胜利做出了贡献。”

“……”

“只不过你赢不了黄濑。”这就是赤司征十郎放弃灰崎祥吾真正的理由，他没有必要做任何保留，已经做好的决定也不会有丝毫改变。但不可否认，三天前灰崎祥吾的无故翘训和参与斗殴确实让他加快了动作，“他大概很快就会夺走你首发队员的位置吧，这样一来，心高气傲的你也还是会退部的。”

“……”灰崎祥吾瞪着距离自己不过时数厘米的少年，抓着他衣领的手指已经用力到骨节泛白。

“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无论如何，结果都不会改变。”

“……”

明明黄濑凉太没有赢过自己一次，现在赤司征十郎却以这样几乎是个人独断的理由让他退部。灰崎祥吾以为自己受过最大的羞辱也不过如此，这比把他痛揍一顿更让人窝火，但愤怒到了极致反而消失得不见踪迹。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看着赤司征十郎的目光终归还是归于了平静。

宫城良田说他最美好的年少记忆是跟最棒的队友打一场最棒的比赛。但对于灰崎祥吾而言，这件事根本没有可能实现。因为在帝光这个胜利至上的地方，有些东西早就已经变质了。

啊……或许更早前他就察觉到了，从过去一次又一次对他几乎无底线的容忍，只要他还有利用的价值。

同样的，他也察觉到了眼前这个看似温和敦厚的少年有着怎样锐利可怕的眼神，哪怕此时此刻仅是淡然地看着自己，但目光却仍传递着不容违背的威慑力。

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篮球部。

灰崎祥吾松开了抓着赤司征十郎衣领的手，他了悟地扯了扯嘴角，然后双手抄进口袋转身走向体育馆的正门，最后也只留了一句话——

“我会退部的。”

因为有了更好用的棋子，所以自己才会被放弃——对于这件事，他意外看得清清楚楚。

那篮球部对赤司征十郎而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他忽然有些好奇，但也仅限于好奇。

灰崎祥吾的脚步停在了体育馆到校舍间的廊道上，他抬眼看了看头顶昏黑的天空，片片乌云仿佛要压下来一样——

“……果然还是不甘心啊。”

灰崎祥吾低下头平视眼前的场景，忽然有些不知道该去哪里，以往自己翘了部活后都会一头扎进游戏厅或是漫画店，但今天却怎么也提不起精神了。

他到底想干嘛呢？

……啊，他现在想见一个人。

很想，很想。

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他知道这个时间，她一定是傻兮兮地在帮忙做二军体育馆最后的整理工作，把自己弄得又累又脏，一点都没有女孩子的样子。

而很快的，他确实也找到了那个人。

只是……

只是……

只是那个说着不放弃自己的人……此刻却跟着将自己位置夺走的家伙有说有笑，脸上又是那种与对待别人时完全不同的表情，眼睛就像在放着光一样。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不管是篮球还是家人，他似乎都在还来不及去珍惜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

脑内轰鸣作响，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快步走过去照着黄濑凉太的脸狠狠地揍了过去，将毫无防备的他一拳打倒在地。

拳头火辣辣地泛着疼，但这样的疼痛似乎减轻了压在他心头的一切不快。他三两步走过去又抡起了手臂，只是下一秒他又看到了忽然跻身而来护在黄濑凉太身前的少女，原本要挥下的拳头停在了她的面前，仅仅差了一根手指的距离。

……又是那种倔强得跟头蛮牛似的眼神。

“灰崎祥吾！你疯了吗？！”

他一愣，又咧开嘴笑了——

是啊……他疯了吗？

灰崎祥吾收回了拳头，他站在他们跟前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看了很久……自己干嘛要做这么无聊的事，弄得好像真的在意得不行一样。

“无所谓了……都他妈的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也不知道是说给他们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灰崎祥吾这么说完后冷笑了一声，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听到了身后她问黄濑凉太有没有事的声音，也听到了她大声喊着自己名字的声音——但那于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

灰崎祥吾走出了帝光校门，有些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一如过去的很多年那样不愿回家而在外游荡。

他路过了街头的篮球场，驻足停下来看了片刻。

他忽然想起了宫城良田在最后对自己说的话——“尽最大的努力，活出最好的人生。”

不得不承认……哪怕只有一点点，他以为自己是可以改变的，但事实证明一切都是白费功夫。

灰蒙蒙的天空在此时忽然发了力，冰凉的雨珠噼里啪啦落了下来。他抬起头朝那厚积的云层望了望，雨点刚好滴进他的眼睛，酸涩地要命。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是曾我有子给他打了电话，甜腻的女声很快在耳边响起，又是如往常一样地喊他出去玩。

“没兴趣。”他下意识地拒绝了，跟之前的那几次一样，可就在他打算结束通话的时候，准备放下手机的手又忽然停下了，“……你在哪里？”

灰崎祥吾低头摁断了电话，然后自嘲似的地扯起嘴角，眼底的某些情绪逐渐变得麻木——

啊……他早该明白的，自己的人生大概从一开始就已经无可救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