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覃舟睡得很安稳，尽管是在行驶的车辆里睡着，也依旧能香甜如梦。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杜天龙将车子停在了一处郊区的停车场中，这里虽然规划了许多停车位，但是停放的车辆却寥寥无几。

覃舟很快清醒过来，他扭头看了看左侧，校长正拿着一张江城日报默默阅读。如今在这个信息发达的年代，还能养成看报纸的习惯，实在是不容易。

“校长，我们这是到了吗？”覃舟尴尬地问。

“到了二十分钟，看你睡得很沉就没叫你，反正也不赶这点时间。”杜天龙放下报纸，拉开了车门。覃舟也识趣地拉开右侧车门，走下车去。

早晨似乎是下了一场雨，停车场地上还残留着些许积水和湿润，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清香，这里很安静，是个不错的散心之地。

覃舟跟随杜天龙走到停车场路口，突然发现一样刺目而又显眼的物件——画圈。

停车场门口有一家小店铺，店铺门口摆着好几个画圈，放眼往铺子里看去，那边竟是卖些香火冥纸之类的祭祀用品。

江城公墓葬品店。

覃舟不得不用诧异而又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杜天龙那高大漆黑的背影，黑色西装在阴沉的天空之下，显得略微沉重，如果此刻下着雨，配上一柄黑色雨伞，和电影里面那些暗杀者几乎没什么差别。

杜天龙首先走进了葬品店，买了香火，蜡烛，还有菊花。

买好了东西，两人开始沿着漫长的石梯往上攀岩。

覃舟问：“杜老师，我们这是要来这里祭奠？”

“我有几位老友长眠于此，如今路过江城，就顺道来看看。”杜天龙回答。

来到石梯尽头，一排排林立着的墓碑就像是一个个坚守的战士，望着远方，沉思而立。这是覃舟头一回来到市里的公墓，在隆城那一带，并没有这样聚集的公墓群，而是在山丘上一个又一个小坟包，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环境。

杜天龙继续沿着公墓中间的长道往前走，一直走到尽头，拐了个弯，绕过第一座公墓群，紧接着又经过了第二座，第三座……

再往前，就是比较高档的墓地，多是些有钱大家族承包下来的家族墓葬群，中间有围栏间隔。

“到了。”杜天龙停下脚步，走进通道左侧的墓葬群里。

这里的坟墓并不多，想必先前路过的墓群，明显没有那么拥挤。但这里却显得非常的荒凉，看得出来，逢年过节也很少有人来这儿祭奠。

杜天龙摆上菊花，从口袋里取出打火机，将香火蜡烛点上，挨个在墓碑前插上。

他站在正中间矗立了许久，眼神里多了一抹沧桑与悲凉，似乎在和这些墓碑下长眠的先人交谈。公墓里很安静，没有悦耳的虫鸣鸟叫，就连风也在精致了下来。

覃舟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墓碑上的碑文，只写着某某某之墓，并没有其他多余的注释。

不知为何，看着这些墓碑，覃舟的思绪不由得联想到几十年甚至是百年后，在自己的墓碑上又会写着什么？十有八九应该也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覃舟之墓。

他在人世间残留的痕迹，就只剩下墓碑上的四个字，说起来真有些悲哀呢……

“起码你们还能拥有一块墓碑。”杜天龙长叹一声，拉长语气说出这话。

“覃舟。”杜天龙扭过头，看着旁边不知所措的小伙子说，“你知道为什么葬在这里的人，都只留下了名字，却没有生平吗？”

这个问题覃舟刚刚也猜过，虽然有些吃不准，“因为他们的生平不能被镌刻在碑文上？”

“是啊……”杜天龙点头，“他们，都是九道口的精英，每一块墓碑的身后，都隐藏着许许多多的伟大事迹。他们是死在了与鬼王斗争的路上，但永远不能别人知道。这些人，都是我曾经最要好的朋友。只可惜，他们都走了，就剩我一个人幸运的活了下来。他们在这里可以安息，可以长眠，虽然芳草萋萋，虽然无人问津，但是却埋没不了他们那满腔诛杀鬼王的热血。”

“其实在这个世上，还能记住他们的人不多了。每个人都会被这世界遗忘，区别只在于，在被遗忘之前，你能留下什么。”杜天龙长叹一声，陷入沉寂。

覃舟没有答话，他知道这种时候打断校长感慨是很不尊敬的事情。

“覃舟，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将来能够独当一面的风采？”杜天龙接着问。

“我可以吗？”覃舟发出怀疑的语气。

“当然可以！”杜天龙肯定的说，“但是我很遗憾的告诉你，无论你将来有风光，你所做的那些事，都不会被人撰写成书籍，流传人间。虽然会被载入档案，但也会被列为绝密文件。与鬼王斗争的这条路，一直是玄门刻意隐藏的秘密。你要做好心里准备……”

经杜天龙这么一说，覃舟突然间明白了。

他身边就有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那个人就是方逸沉。

隆城高中的天才学长，在考上大学之后，竟然杳无音信，起初还能成为老师嘴里相传的经典故事，可在后来，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在同学们的谈论之中。

只有在不经意的回忆之中，才会隐隐记起来，原来我们学校曾经有过这么个一个人。

就像是一个孤独的旅行者，他的存在，永远不会停留在过去。

他或许会感到惋惜，但不后悔。

杜天龙又问：“覃舟，你觉得自己孤独吗？”

“还好吧？”覃舟勉强的回答。

“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是孤独的，无论是鬼族成员，亦或是修道者。因为你看到了其他人从未浏览过的风光，你和他们，就像是隔着一座山河，你和普通人的世界，将会被一点一点的拉远，等到某天你幡然醒悟时，才发现那个世界早已经不属于自己。这就是鬼族，这就是九道口。我们相聚，也是渴求在这纷纷扰扰的世界里，寻找共同地知音。”

杜天龙说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话，覃舟一一将它记在心里。这是他作为一个前辈，对后辈的教导，又或许只是说说心里话，但无疑在未来的某天，这些话都会成为咒文一般，助他脱离某个困境。

“你眼前所看到的表象，未必就是真实的存在，表象往往只是为了掩盖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