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现在这般冠冕堂皇的说这些话，如果这事儿换了是他们，只要钱给够，就没有办不了的案子，这也是为什么民众对大部分律师印象并不好的原因。

因为确实是有这类无良律师的。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染黑了律政圈清清白白的工作者。

许千歌垂着眼眸，手一直攥着，掌心有些微微湿濡，有些紧张，想反驳，又不想在严老的生日宴上失态。

她知道，这些人表面上是在跟陆湛说话，实际上是在明里暗里讽刺她。

呼吸沉了几分，其实进这圈子这些时间里，许千歌的性子已经逐渐被磨平了些棱角，脾气也收敛了许多。

可是……当她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还是火大。

许千歌抿紧嘴唇，对方还在继续嘲讽：“我看啊，陆律师，你是时候清理下自己手下的人了，不要什么阿猫阿狗都招进律所，再怎么说也是顶尖律所，是吧？”

“敢问许小姐是五院四系哪所毕业的呢？”有人突然问了。

五院四系是国内较早开设法学教育的高校，法学底蕴深厚，业界影响力极大，是无数法学生心中的圣地。

基本上在座的颇有名气的律师都是从五院四系毕业的。

就算是毕业以后，在业内，要是提及自己是五院四系里毕业的，也总会招来一些艳羡的目光。

“我是国外的一所院校毕业的，专业也不是……法学。”许千歌回应。

“噢，海归啊。”那人笑了笑。

究竟是海归还是海龟，又有谁知道呢？

另一人胳膊肘戳了一下他，笑着打趣：“人家陆律师也是海归呢。”

许千歌被这些人弄得有些烦躁，是知道各行各业都会有或多或少的打压和歧视，没成想，在律政圈竟然也有，而且只会更甚。

几人面面相觑地嬉笑嘲弄，像是知道许千歌没什么身份，便更加无所畏惧起来。

“阿猫阿狗？胡律师，我倒是想听听你对于阿猫阿狗的定义是什么。”就在这时，一言未发的陆湛突然开口，嗓音沉冷骇人，“是你的爱子入圈三年有余，败诉率接近百分之九十，整天无所事事，你还得跟在他身后收拾烂摊子吗？”

许千歌睫毛微颤，侧眸看向坐在身边的男人。

放在腿上的手突然感受到了一股粗粝干燥的触感，她垂眸，看见陆湛的大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挪了过来，稳稳当当地握着她微湿的手掌。

突然有种无尽的安全感。

因为在桌下，旁人看不见他们两人的小动作，陆湛也没往这边撂一眼，就这么握着她的手，嘴上却没停，毒舌得不得了：“国外的法律和国内的确实不太一样，但千歌是名牌大学硕士双学位，不知道比起你的爱子，是不是更有资格进湛蓝？”

这架势，分明就是护妻。

“你……”那个叫胡律师的被陆湛这番话给噎住了，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陆湛的大拇指极尽温柔抚摸许千歌的掌心，逆时针缓慢地画着圈儿，面上却冷如冰窖，几不可闻地嗤笑了一声：“千歌不过进圈三月有余，却接连拿下两个案子，究竟谁是阿猫阿狗就未可知了。”

五院四系有什么好显摆的，真有本事就用实力说话。

方才冷嘲热讽许千歌的人都倒吸一口气，知道陆湛是个不好惹的，都不敢开口反驳，只能闷闷地咬着牙。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严老听了一会儿，也差不多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从法这么多年，手上经过的案子数不胜数，应坤案因为热度很高，他也了解一二，那场庭审的具体情况他也看过。

这一点上，他还是比较赞同陆湛和他那位小助理的。

“好了好了，我听明白了。”严老和颜悦色地开口，“看到你们现在这样，我这个老头子其实还挺欣慰的。做我们这行的，有争议是很正常的，如果大家都认为错是错，对是对，那这个圈子就太枯燥乏味了。”

许千歌抬眸，看向严老。

她也想听听严老对这个案子的看法，到底是律政圈天花板，他的观点或许比大多数人的观点都要有学习意义得多。

“首先咱们要清楚一件事情，律师是一个职业。我们这些法律工作者，不管是律师，检察官还是法官，最终的目的就是要维护法律的公正性。作为律师，不是非要站在受害者的一方，同一个案件，从两个不同的角度去看，得出的结果都是不同的。”

“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控辩双方都拼尽全力在法庭上基于现有证据进行质证和驳论，从而得出最公平公正的庭审结果。假设说许小姐在应坤的案子上，就因为被告是一名娼妓，她失手杀了人，觉得结果显而易见了，就去消极对待，那么这个所谓的‘公平’的机制就被打破了，判决也不可能公平公正。”

“杀了人要坐牢确实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是被告就不配拥有人权吗？不配在合理的范围内进行减刑缓刑吗？”

“很多人说我们这些律师就是钻法律的空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倒也没说错。但我们自己心里要清楚，底线是什么，业界无良律师层出不穷，每个行业都有这样的人，唯有做到自己问心无愧，才能长久地继续走下去。”

话音落，许千歌顿时肃然起敬，情不自禁地鼓掌。

随着她带起来的掌声，周围不少人都开始鼓掌，纷纷表示赞同和敬意，而方才以方律师胡律师为首的几名律师，都顿觉惭愧，没脸见人。

甚至还有不服，但此时此刻，连严老都开口说话了，他们自然也悻悻地闭上了嘴。

“严老，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人群中有人说。

严老先生笑了笑，又将眸子转向了许千歌，突然转话梢问了一句：“你姓许是吗？我说看你怎么那么眼熟，是许怀国的千金吧？”

“您认识我父亲？”许千歌一头雾水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