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二人商谈已定，白符便不再多留，径自离去，只余林慕一同印无拘仍站在原地，仍处在方才的震撼之中，心情久久无法平复。

两人既被大乘期修者的强悍实力所震慑，又为今日之事觉得不可思议。怎知不止林慕一要寻那麒麟血，就连白符也要同样的东西，又因着这样的原因找上了林慕一。

林慕一手中握着悬华笔，暗暗运转灵力，只见悬华笔随着他灵力的灌入，古朴的笔杆中泛起淡淡光华，悬浮在空中，转了几转，便隐入了林慕一袖中。

以麒麟血换悬华笔，林慕一心知这事绝对是他占了便宜的。麒麟血虽是稀世珍宝，但毕竟有迹可循——乌墟幻境中就曾有人见过麒麟血的踪影，且不过只是上品宝物罢了。但仙品法器，这绝不是像林慕一这般修为的修者想寻便能寻得到的。更何况这件法器还正是适合林慕一所用，与妙箓集一般同为当年妙箓真仙所用。

林慕一心中明白，白符身为前辈大能，即便有事相求，托他寻宝，也绝不会让林慕一这么个小辈吃亏。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将千年前妙箓真仙飞升之后便下落不明的真仙随身法器相赠。

不过在此事之中，林慕一获益良多，而又是白符自己找上门来有事相托，林慕一便也心安理得地受下了。

如今唯一要头疼的，便是如何在那乌墟幻境中寻得麒麟血了。如今东西都收了人家的，万一此次在那幻境中却寻不到人家要的东西，那就麻烦了。

林慕一心中有事，面上神思数转。印无拘在一旁看他脸色变换，却又一言不发，心中担忧他方才被白符所伤，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师父！”

林慕一闻言，这才回过神来，瞟了印无拘一眼，见他一身衣衫已经被风刃伤得破破烂烂，又沾上了些许血迹，不免有些埋怨白符，即便要试他实力，也不用这般动真格的，若是他方才出了分毫差错，岂不是就要和印无拘一起葬身风刃之下？

林慕一又看了看印无拘，心中虽然有些心疼，但不由又想起方才他的鲁莽，面色也难看起来，低低的声音中透出怒意：“胡闹！你一名小辈，怎敢向大乘期的前辈拔剑相向？就凭你的修为，莫不是像找死？”

印无拘见他果然开始秋后算账，又委屈又愤懑：“我也是担心师父！明明是大乘期的前辈，面对后辈居然这么下手毫不留情！他最后那一招，根本就是偷袭，师父若是没能接住怎么办？岂不是就会被他伤了？”想起方才白符那最后一招，印无拘此时仍是有有些胆战心惊。那般威力巨大的漫天风刃向林慕一一人袭来，当时印无拘只觉得自己那一刻吓得心跳都要停了，就怕师父有个什么闪失，便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想要挡在林慕一身前，却没想想，以他的修为，若是真的有什么差池，他又能为林慕一挡住什么呢？

想到这里，印无拘眼神幽暗下来。亲眼见到白符渡劫，是印无拘第一次见识到修者可以拥有的强大力量，那足可毁天灭地的巨大威力，让印无拘心生向往。如今他也踏上修道一途，本心生喜悦，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在将来的某一天，他也一定能拥有那样强大的力量。可今日白符这一手，让他又一次清清楚楚的认识到，他距离上位修者的差距是如此的巨大，甚至当不得对方一击之力。

林慕一听他还敢回嘴分辨，脸上还一副愤愤然的模样，显然是还不知错，不由气得冷笑起来，骂道：“小崽子倒是有理了？就凭你这般修为，也敢逞匹夫之勇，白符全力一击，又是你能挡得下的？不管不顾就扑上来，差点坏了我大事！若是我符咒有误，岂不是要我们师徒二人命丧当场？你若是活得不耐烦了，自己找块石头撞死去，莫要拖着为师一起！”

印无拘被林慕一这一通骂的抬不起头，知道他说得句句在理，也知道林慕一对他想来是这般不假辞色，可被林慕一这样骂，心里还是不由地又委屈又难过。

印无拘耷拉着脑袋，心里沮丧极了，却又不敢再回嘴，偷眼看了看林慕一的脸色，见他确实是被气到了，只得撩起衣摆跪在他面前，低着头乖乖认错道：“师父莫要再生气了，徒儿知道错了。”

林慕一火气没消，冷笑一声：“你认错倒快！做事莽撞，不计后果。不自量力，以身犯险！你当真知错？”

印无拘低垂着头，声音也有点蔫蔫的，乖巧地答道：“徒儿真的知错了，徒儿以后一定谨记师父教诲，遇事三思而后行，不能莽撞行事。”

印无拘说着，抬起头来，见林慕一听了他的话面色终于好看了一点，又讨好地说道：“徒儿实力不济，日后一定勤加修行，不给师父丢人。师父莫要再生气了！”

林慕一知道这孩子惯会伏低做小，在他面前乖巧极了，以至于他有时按了要狠狠责罚这孩子的心思，却总是又被这孩子哄得消了气。无奈这小子认错认得太过诚恳，又是在乖觉孝顺，林慕一即便想要罚他，却也下不了狠手了。

林慕一冷哼一声，看着他脸上讨好的笑脸实在是有些气不过，又道：“且不说这事。我且问你，你可有事情瞒着我？”

印无拘闻言，吓了一跳，生怕他看出什么来，但回头一想，想来是之前白符之前话里有话，让林慕一起了疑心，但若要说他露了马脚被林慕一知晓，只怕还是没有的。想到这里，印无拘又镇定下来，笑道：“徒儿怎会有事瞒着师父？”

林慕一瞟了他一眼。他同印无拘一起生活了十年，印无拘是他一手养大。印无拘知道他的脾性，他又如何不了解印无拘？早在当年见到这孩子同门中弟子打架的狠厉模样，他便知道这孩子绝不像他表面上这般乖巧。这孩子眼睛一转，他就知道这孩子心里肯定憋着什么主意。只是这孩子在他面前向来乖顺的不得了，每天只知道围着他团团转，如今却也终于有了自己的秘密，这让林慕一心中有些不舒服。

林慕一倒也不怎么在意，只是冷冷说道：“你说没有变没有罢。你如今大了，自然有了心事也不同师父说了。”

印无拘被他说得有些羞赧，跪在地上，却还是昂着头有些赌气地说道：“哪有？我自然什么事都同师父说的。”

这话说的，想了想心里隐藏着的秘密，印无拘默默地心虚了一下，然而面上却是看不出来分毫。印无拘脸上还是一副乖巧模样，稍稍有些抱怨的意味，继续说道：“倒是师父，什么事都不同徒儿讲。”说着，他有些委屈，想起之前白符被打断的话，他又有些急切起来，“不知白符前辈所说师父失了心头精血，毁了本命法宝一事，可当真有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师父的伤势一直不好，是因为这个原因？”

林慕一被他提起心头痛处，大为不快，怒道：“到底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还知道顶嘴了？我不过问你一句，你倒管起师父来了？”

印无拘见一提起此事林慕一就跳脚，又是一通骂，心知此事必有蹊跷，又问道：“徒儿是关心师父的身体！师父自被那黑衣魔修打伤，十年了伤势一直不见好，修为也迟滞难进。师父，可是真如白符前辈所言，是因为失了心头精血之顾？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林慕一被他一句句问得心烦，怒道：“闭嘴！还轮不到你来管为师的事！”

当年印无拘年纪小，不懂什么事，只知道是林慕一把他带回了明台门，又是林慕一出手救了他，却不知林慕一为了救他到底做了什么。林慕一其实也并不是刻意隐瞒，只是当时印无拘不知道，之后便也不想再提起。后来想想，以印无拘的脾气，若是知道了林慕一为了救他，把自己本命法宝都给毁了，只怕又要大闹一场了，便也就瞒了下去。

此事明台门中出了林慕一，也只掌教卓阳明一人知道，他答应过林慕一不将此事外传，尤其不能说给印无拘知道，印无拘自然也无从得知。十年了，印无拘也不过以为师父是因为被黑衣魔修打伤，这才一直伤势不愈，更不知其中辛密。

只是不想今天却被白符一语道破林慕一的处境，让这孩子听到留了心。

林慕一不想印无拘知道此事，也不想费那功夫同他解释，便怒气冲冲地丢下一句“好好思过”便甩甩袖子走了，只留下印无拘孤零零地跪在原地，张着嘴想再问却没了开口的机会。

印无拘跪在地上，看着林慕一的背影飞速远去，很快便消失不见，暗暗握紧了拳。印无拘紧抿着唇，眼神幽暗，一直盯着林慕一离去的方向，又似乎是什么也没有在看。他脸上神色冷漠，再不见林慕一面前乖顺讨好的样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冰原的寒气在深夜中慢慢散发出来，沁入他的膝盖，即便林慕一已经离去，印无拘依然没有起身，跪得笔直，两只拳头在身侧握了握，又松开。

你若当真不愿意告诉我便罢了。我总会知道的。

印无拘暗暗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