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段，郁城的温度骤然下降，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在空气里消散，她出神，旁边的人用手肘碰了下她的手臂，强行拽回她的灵魂“安姐。”

安和猛的惊然，会议室里所有人都目光都带着笑意。

上方坐着的男人，西装革履，英眉冷目，凌厉的刮过她嘴角的纱布，挺拔的身子立了起来，睥睨神色各异的众人“回去把方案重做！今天下午交上来！”

众人愕然一秒，旋即皱眉露出痛苦的神色，悲戚的目送傅锦言离开的背影。

安和为他们叹气，把桌上的文件整理起来。

有人凑近，怯懦小心点语气“安姐，你的嘴……没事吧？”

这个声音实在熟悉，安和不用抬头便知道是袁北。

她笑，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有人这样询问自己了，好奇的，敷衍的，讥讽的，来的过于真切。

“没事，磕着了。”

冷漠的语气直接将袁北推的很远，他敛眸，一闪而过的不虞。

安和将文件抱在怀里，睨他一眼“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他有些迟疑，紧了紧身侧的拳头，僵持片刻才道“安姐，梁家倒了……”

“哦。”安和挑眉，眼中的笑意直接暴露出来，不留余地的绝情“我知道了。”

袁北的骨头咯吱作响，咬了咬牙“你不觉得自己很残忍吗！”

安和又笑，轻易之间显露出来的冷酷“这是下场！”

“你这叫公报私仇！梁家根本没有偷税！”安和轻快的态度直接导致了袁北的勃然大怒。

他逼近安和，想要看穿这副温和的面容下藏匿的巨兽，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

对此，安和轻轻掀起唇角，泰然处之，空出一只手拍了拍袁北的肩膀，将他戾气压了下去“你要知道，一切都是因为你的贪心导致的。”

“可是我很努力！”

“这世上努力的人不止你一个！”安和凛利的截断他的不甘，一口断绝“凭什么你入选！”

倏地，方才还盛气凌人的袁北颓唐了下来，眼神逐渐落寞。

“好自为之！”安和看他一眼，冷冷淡淡，不复往日亲切。

出了会议室，一个熟悉的身影就跳了上来，孩童般的口气“安姐，你好霸气！”

慕婉手舞足蹈着，又说了些崇拜安和的话，便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了。

安和抿唇，望着她的背影，深浊的目光点点乍现。

其实，她一直在想，或许那些照片不是意外。

蓦地，她想起了顾睦泽，这个一直以绅士风度自称的翩翩公子，到底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才引得他清和的面容有了一丝破绽？

……

英国，临近傍晚，斜阳从走廊的窗户中钻进，瑰丽迷人。

偌大的走廊，压抑的消毒水味钻入鼻孔，引起不适，但长久的待下去，早已麻木。

平底鞋敲击光滑的地面，咯噔咯噔的声音细有节奏，一点点靠近，像是吞噬日光的昼夜。

“顾先生，这里不能抽烟。”陌生的英文客气而强制。

顾睦泽抿唇，掐烟，扔掉，动作一气呵成，他很憔悴，眼袋青紫，下巴上还有小小的胡渣，像是公子沦落为了街边乞丐，天差地别“抱歉。”

英文很流畅，比他弹钢琴时还有自然。

“没关系。”

脚步声渐行渐远。

顾睦泽抬起头，疲惫的倚着靠背，斜阳洒下，也温暖不了这里冰冷的气氛。

来了很多次，但对于这个地方，这个如同囚牢的地方，每一次他都觉得心里难受，恐惧。

安谧的环境仅仅持续了几分钟后，尖利的叫声横冲直撞，一声比一声更大，更心慌，像是有着尖锐獠牙的怪兽撕扯着他的耳膜，一瞬间，全身血液僵硬，冷却。

他立起来，后背爬满了冰冷的冷汗，快速的奔跑进身旁的第一个病房。

推开门，尖锐的咆哮更大，直接戳进他的心窝。

“小沫。”

声音沙哑极了，喉咙里好像哽着一块石头。

床上的人不像完人，头发蓬乱，叫声尖利，动作剧烈可怕，接连的医生上前控制着她，却被狠狠的推开，暴力相待。

“别这样对她！”顾睦泽说着英文，试图和准备使用强制手段的医生交流。

那医生似乎习惯了，回头看他一眼“顾先生，我们只是在做我们该做的事情！”

他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出来。

过程很漫长，又可怕。

床上的人发了疯的挣扎，最后扎入针管，打入镇定剂，整个人安静了下来，如同行尸走肉。

顾睦泽从来没有如此无力过，这像是对他的惩罚，比凌迟更为折磨人。

医生的衣服乱皱皱，走过来拍了拍的肩膀，说“请你谅解。”

顾睦泽无力的笑了笑。

没有人会知道，这个样子的顾书沫他已经见过很多回。

那是顾书沫，光鲜艳丽，娇蛮任性的顾家掌上明珠。

也是如今，不成人样，发疯时会咆哮咬人，安静时又像一具躯壳的精神病人。

顾睦泽靠近她，步伐轻盈。

她安静了下来，神经呆滞，望着他的眼神像是一个物体，毫无感情。

从前，顾睦泽觉得顾家上上下下对顾书沫都很好，好到让他嫉妒。

现在，他想哭。

那只是对利益的培养！

他把顾书沫脸上凌乱的发丝拨开，有些打了结，缠在一起，他扯断时牵扯到了顾书沫的头皮，就问“小沫，疼吗？”

顾书沫麻木的注视着他，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他眼神疼惜的看着顾书沫“等你病好了，哥哥就带你回家。”

顾书沫把头转向一遍。

半晌，顾书沫维持着双手环抱膝盖的动作入眠，她的动作很固执，谁也动不了。

顾睦泽只是在一旁看着她，眼眶就红了。

他第一次痛恨父亲。

第一次觉得这对于他来说是种折磨。

顾书沫要还多久才会和从前一样？

哪怕她更加娇横，更加霸道，也没有关系。

顾睦泽伸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顾书沫的头，那人却在却在刹那间抬起头，眼神空洞的凝望着他，一字一顿，不带感情。

“哥，我不想回去，那里的人没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