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徒弟的事我非常抱歉，那般天赋卓绝的年轻人想来百年之内不会再有了…但他是只装不进笼子里的孤傲鹰隼，我真的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公事办完，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护法明王并没有喝茶歇息的功夫…接下来是私怨了。

“啊，别在意，那小子在户籍层面上早就已经死透了，你不过是帮忙落实了一下而已。”贺谏挠了挠下巴：“小屁孩擅自闯进大人的游戏里，结果十之八九就会变成这么回事。”

“这条不受地脉翻涌影响的空间捷径只有我教内高层方才知晓…呵，算了，现在也没什么矜持措辞的必要了。”蒙世国饶有兴致地望向五山联盟开辟传送而来的临时节点：

“是乐炽韵吧？那小子一直就不老实，到头来竟然做出了叛教之事，哎…”

“是他给我们提供的路线没错，不过“叛教”这个说法还是有待商榷的。”王杰云挺着大肚子前跨两步站出阵列：“明王，背叛者不是他们，而是你。大家都本来都只想安安生生地端碗吃饭，结果你非要跳起来掀桌子…诸位宗主都是有识之人，还是分辨得出到底谁才是疯子的。”

“哈哈哈哈…这就搞得我很伤心了，相识四十余载，我跟他们至少同吃了二十来年的大锅饭。”蒙世国无奈耸肩：“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江湖吧…几十年的交情说卖就卖，还真干脆。”

“如果你肯束手伏法，我相信他们应该还是愿意陪你同支一釜的。当然了，你绝对不会投降，我说这话也只是走个形式而已…毕竟咱们现在都是黑户了，哪有什么法律可言？”贺谏颇为夸张地挑了两下眉毛：“用不用我安慰你一下？”

“别，可别，我是真的不敢想象你安慰人时的样子。”蒙世国慌忙摆手，接着微笑说道：“无所谓，反正我本来也没打算招揽盟友。他们切割得这么果决，反而让我少操了很多心。”

“你想以一宗之力，一派之力，一门之力单挑全云响修行界么？”王杰云抱起先前从未亮过相的猎脊七星剑：“我不觉得你是那种骤然暴富之后就会飘飘而然的浮躁之人，所以传闻果然是真的？你真的打从一开始就疯了？”

“用不着这么多人，这群孩子只是来帮我站场子的。扫地擦桌子之类的杂活总得有人帮着干…现今我也算是一号人物了，事必躬亲反而会让人觉得堂堂明王却是个小家子气。”蒙世国扭了扭粗壮坚实的脖子：

“无需一宗，我目前的打算是…我一个人，单挑你们所有人，听起来是不是有点离谱？”

“不，你用这个语气再配上这个动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反而显得你是真的底气十足了…”王杰云认真摇头道：“我有点害怕了，真的。”

“你这孩子打小就鸡贼得很，永远都是喊得最欢，上得最慢…”蒙世国疲惫一叹，手撑膝盖眯眼喊道：“所以…来吧，一起上吧？我过去，还是你们过来，或者先立个章程？哪哪能打哪哪不能打，打到哪加分打到哪扣分那种？”

已经以明王宗一众为中心清出了两里隔离带的甲士大阵闻言一愣，又相当默契地齐齐踏步后退开来…那场面真的有点像遛锅沿的蚂蚁。

但这也不怪他们，毕竟对峙双方一边是在获得天道之力前就象征着菩提教最强战力的护法明王，一边是威震云响十数年的正道巅峰。

虽然不知道诸位的家庭教育采取的都是什么样的基调，不过我妈倒是告诉过我：如果两辆大卡车即将顶牛相撞…记得离它们远点。

云响州和平太久了，比赛替代了厮杀，娱乐替代了博弈…但生在这片大地上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知晓该如何去伤害他人的人都能掂清这几个看似正在聊闲天的猛人的斤两。

换言之，正是因为有场中这几位爷，云响州才能享受到如此漫长的一段和平时光。

此刻，尽管官方文书还是白纸一张，西云大陆却已经变成了一座被帝国彻底抛弃的无法地带。支撑人类基础社会运作的力量一定不会是道德，要让我猜…应该是情感吧？

这几位爷之间的情感可足得很呢…

“单挑。”吴聆提枪前指，枪尖在地面擦出炽烈火星：“车轮战，没意见吧？”

“不愧是天下正道啊…”蒙世国努着嘴眨了眨眼：“不过…吴山主，你是不是有点看不起我了？说实话，在场的人里除了贺前辈之外，就算是墟螺县那边那个我打你们都跟捏小鸡子似的…”

“自然知晓，我们并不是为了维护名誉方才会向你提出挑战的。“吴聆平静回复道：“明王，无论立场如何，你都是云响一地的英豪丰碑。虽然正道魔教意见相忤，近年来更是纷争不休…但你一直都是我心中那一座需要仰望的高峰，是最值得尊敬的修行前辈。”

“吾辈修行中人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本就是在血雨腥风中消磨性命的过隙白驹。若是心中畏强不敢迎难而上，凡事机关算尽力求万全之法…当初又何必迈步走上这条望不到头的荆棘绝路呢？”他死死盯向正在认真听他演讲的护法明王，抚平激动心绪，深吸一气沉声说道：

“明王，论阴谋诡计我只是个臭棋篓子，论修为领悟我也不配与你同台论道。但我也是个挑战者，是抬头仰望苍穹的芸芸众生之一…今日我来只为求一个念头通达，要么是你打死我，要么是我捅死你。”

“你长大了…”蒙世国微闭双目重重点头，抱拳深施一礼：“好，一对一，谁先来？”

“我先！”王杰云一把拦下即将卯劲下场的铁君子，咧嘴一笑亮出一口白牙：“我先来吧？”

“老王…”吴聆微眯双眼。

“既入生死拼斗，自然还是能赢才好。”王杰云与五山群英对过眼神，最后朝吴聆点了点头：“老吴，你说得很好…可探路这种活计还是交给身板更壮的人来做吧？”

吴聆正欲出言反对，却被贺谏用眼神止住了话头…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蒙世国本就是立于云响巅峰的护法明王，没人知道他在成功篡夺天道之力后，实力已经膨胀到了多么恐怖的水平。

五山联盟，抛开两位尚不成气候的青年山主，中层结构中当属王杰云的实力最弱…以身试险打探底细的活，自当由炮灰来干。

当然，炮灰一词也只是相对而言…王杰云若是一盘鲜美肥嫩的酸菜鱼，那么其他随三人赶来的长老精锐们就连上桌充小菜的资格都没有。

死不可怕，死得没有意义才可怕。

猎脊一卷足尖轻踏飘然跃起，肥硕身躯于乌云穹顶骤然化作人形陨石…

闻名云响数百年的镇崖步并不是强调攻击能力的秘传身法，说起来这玩意其实还跟许多年前的插芊山有点渊源。

雨落名将李观花于连年战阵中通过对阵古时云响群豪，自行领悟总结出了极其近似插芊步的诡秘步法…而猎脊老祖为了与之抗衡，于静夜岩谷闭关途中绞尽脑汁，一夜白头，这才琢磨出了踩踏碾平万物流动的猎脊镇崖步。

不过配上王杰云笑傲云响的滔天修为，再搭上一他那身看似满是板儿油，实则全是腱子肉的顶级吨位…

“陨石”一词，真不是开玩笑的。

轰隆…以蒙世国为中心点，半径千米的坚实地面直接被砸出了一道完全平滑的正圆深坑，一眼望去，探不到底…

又一声震天巨响，下陷至深层地幔的平滑岩台竟然被赤红光晕反向推举起来，陡然升至百米高空化作擎天巨柱。

与此同时，集辛破城深处爆散诡异嗡鸣…飘荡灰雪间隙，泛起萤火红光。

穹顶群龙悲嗥齐鸣，覆云大地幽幽叹息，山崩，海啸，烈风散天涯。

“这是…”被蒙世国用两只手指紧紧钳住宝剑尖端，悬浮半空动弹不得的王杰云瞳孔猛缩，似乎是被一系列的连续事件给整懵了。

“年轻人们也开始动了…天道摇篮上方，身处另一现实的孩子们选择了一条贪婪求生的罪恶之路。这都是…我们犯下的错误所铸成的恶果。”蒙世国轻叹一声：“时代于此…彻底割裂。好了，杰云，缓过劲来了么？”

面对骤然涌现的滔天杀意，猎脊山主王杰云肩膀一颤，催动全身灵力疯狂顶向剑尖。

“那我，要出手了。”蒙世国话音落下，肩头红衣少年狡黠一笑。

红天道…明王劫。

灰雪荧红之中，有什么东西飞出去了。

腿，那是一条…相当粗壮的肥硕大腿。

王杰云的腿。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喜欢做出断人手脚，攻人下盘之类的卑劣行迹并不是杨御成的问题。毕竟他是个凡事都追求迅速解决，人生格言信封“干脆利落”四字的懒惰性子。

实力相差悬殊的前提下，想杀人直接撅脑袋就是了，干嘛非要整得那么复杂？

可能…天道化身都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