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妖记:上仙,请慢用
作者:朔云边月 | 分类:古言 | 字数:28.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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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放出蚂蚁咬大象
不周山本来无名,也并不是山,它是大神盘古的脊椎。
盘古开天辟地之后,身死魂灭,脊椎化成支撑天地的巨柱。这巨柱撑了千万年,直到山水长就,乾坤既成,方才风化坍塌。坍塌之处留下了一个漏洞,无论娲皇如何修补总也不能完全。
这点“不周全”之处,也成了下界私通天界的唯一破绽,故而唤它“不周”。
下界原是一片瀚海荒原,娲皇幽居仙山,长生无聊,将自己的一滴鲜血滴入海中,想看看下界的好戏解闷。这一点生魂受了天雷地火,果然就繁衍变化,亿万年间,化出了大千世界,各种生灵。
机缘巧合,一些下界生灵通过“不周”,误打误撞入了仙界,后来者趋之若鹜,甚至视其为捡漏飞升的捷径。
等到众神发现这个错漏时,不少人间的肮脏物已经混入神山,染污了天阙。
羲和与望舒几次重置乾坤,也不能藏好这点漏洞。天君无奈,只得派遣最早混进神山的地仙白泽去人间镇守,允诺他功德圆满之时便可获得仙体,位列仙班。
白泽手段高妙,不负众望,丝毫没有因为自己亦是出身下界就对同类心慈手软。自他统御群妖,就少有生灵能再一次寻到“不周“。“不周山”究竟长得如何,又在哪里,成了只他一人掌握的秘密。
这就是左玄所知的,不周山的传说。也是他家传承了十多辈的“飞升”法门。
虽然左道长心里有谱,也从来不信这些鬼话,可是他的父亲却深信不疑,甚至为了寻访“不周山”云游而去,不知所踪,扔下了年幼的左玄和他的母亲。
“不周山”的故事是左远道心里的一个死结。
今日,机缘巧合,让他在虫倌儿嘴里听见了故事的下半段——
白泽保境万载,功德圆满,得升神位,返回仙乡,“不周山“的名字渐渐被人遗忘。
妖怪们传说,有只九尾妖仙犯了谋逆重罪,被流放人间接替白泽。他不但形容猥琐,面目丑陋,且生『性』残暴,胡作非为。天界为了管束他,特意留下了一处“天眼“勘察其功过言行。这个老杀才总是尽量远远躲开。法力低微的妖怪若想远离他,不被吃掉,藏在“天眼”附近是最安全的。
传说中,近三百年间,封印“天眼”之地正是孔城,小妖们对此深信不疑,渐渐在此地围拢。他们大多术法不熟,变不出像样的皮囊,可又不肯老老实实炼气修行,故只能靠摄取精气血食,维持人形。
花妖曼达来得最早,根系最牢,已成本地妖王。她需要血食犒赏妖兵,便与驻防的『荡』寇将军定下盟约,特在辩『奸』台下建了洞府,供群妖在其中逍遥快活,享受血食供奉。
『荡』寇将军与她结盟,实是出于无奈,孔城兵微将寡,有了花妖的辅助,于公可以守城,于私可以保命。能奔达身经百战,神勇无比,平生唯有一怕便是狐妖涂三。他年少时便受困于他,他的阿姊也死于妖蛊反噬。虽然已经多年不曾遇见涂三,将军却还是害怕,有朝一日,狐妖若来了孔城,还要继续折磨他。
曼达娘子便是借此与他勾搭。她答应了,一旦那狐狸寻来,她就会帮将军吃掉仇家
……
虫倌儿絮絮叨叨同道士讲述了以上这些“不周山”的过往,一边努力捧着自己的美丽胸脯把它塞进襦裙。
为诱补能奔达,虫先生被麒麟『逼』迫,发挥知了特长,钻进枯死的曼陀皮囊里,耗费妖力维持妖婆的容貌,装腔作势坐到金床上。
陆子明现了麒麟本相,趴在床下,坐镇指挥。他满怀心事,沉默不语,垂首听着虫子夸夸其谈:
“可笑曼达夸口过早。她没有生得慧眼,只看见了主公妖力低微的外表,便不曾想到涂三就是九尾。所谓九尾惧怕天眼,也只是主公觅食的一个陷阱。”
“如此说来,不周山还未必就在此地了?”
左远道听完虫倌儿的讲述,多少有些失望。
他想起,这一两年中,自己和程青雀确实曾经好几次见识涂三用这种套路打猎。
狐狸贪吃却很懒惰,通常并不喜欢用强打杀,只要嘴馋了,就爱扮作受伤的美人和小孩,引那些瞎了眼的妖怪过来,给自己“送菜”,难道此番也是......
“名为觅食,实为养寇。养寇自保。天眼一定就在孔城。”
只听冷冷一句点评。
三人闻声望去。
是程青雀。
她已回来了,换了身侍女衣衫,手里还端了一盘酒水。
“你?!”虫倌儿指着婆娘,气急败坏,“你来干什么?不是说好,完了事,就送你出去。”
“完了事?完什么事?我看是要完了蛋。”程青雀看看左玄,“能奔达要找的是他吗?你便是把他扔到将军府门口,只怕人家也未必肯收。”
道长面『色』尴尬,又无法反驳。
“虫先生,这妖丹既然被你吹得神乎其神。我们就来看看它是否灵验吧。”她将酒水搁到案上,转身也站到了金床边。
虫倌儿见她头上已『插』好了精卫古钗,惊讶道:“你难道要用它去『迷』『惑』......能奔达?!”
左玄闻言,凝眉道:“青雀,此间诡谲,恐有不测,你留下……”
“左远道,我知道你也一心要寻到天眼解除疑『惑』。怎么你竟以为我可以置身事外,明哲保身吗?”
夫子一句问,立时把道士噎得无言。
左玄明白,他若再次驱赶,十分见外,倒像是轻慢了他们的情义。
“陆公,”虫倌见道士瘪了,只好向麒麟求援,“陆公你说句话啊。若主公回来,知道我办砸差事,没把姑『奶』『奶』送走,非宰了我不可啊。”
“他能回来再说吧。”
陆子明垂头丧气,咕哝一句,也没有再理会。
“陆上仙,等能奔达来了,你预备怎么做?”程青雀问。
麒麟叹一声:“怎么做?要不,就像你方才那般,先试探套话,再.......严刑拷打?”
他虽现了仁兽本相,却不改粗暴。
程青雀一指虫子:“这曼达是个妖物,且盘踞多年,却始终不知内情,能奔达依附于她,反会知道得比她更多?”
“那你为何还要『迷』『惑』他?”虫子忍不住『插』嘴。
“因为孔城城防严谨,只有稳住了能奔达,我们才有机会重新入城,尽快找到天眼。”
“你确信天眼就在此地?”虫倌儿撇撇嘴,“连我都不曾亲眼见过那宝贝。”
青雀斜睨了虫儿一眼道:“枉你跟了他几百年,竟没得半点灵通,完全看不明白他的行事。”
“你.....”
“他养着这些妖怪,不是为了觅食,而是为了保命。他既干了这个脏活,就得让天廷明白他的价值。兔不死,狗不烹。若人间无有涂三,那么天眼失守,污秽肮脏立刻就会搅扰天阙。他素来算计高明,此番便是我们按兵不动,他可能也会有办法让天眼自动重开,『逼』天庭放他下界来收拾。只不过……”
麒麟接过了话:“只不过,为免被抓到口实,落个藏『奸』的罪名。他便是设好了机关,也不能立刻就出手开启。何况,此番他执意独往,不带小七,甚至将他托孤于白泽。看起来到更像是……孤注一掷。他可以以命相搏,而我,却是……不敢再赌了。”
青雀会意,想起自己背上的鞭痕,叹道:“果然天上地下都是如此,堂皇朝堂,刻薄寡恩,酒无好酒,宴无好宴,便是能逃出『性』命,只恐也要再留给他添一个……‘不杀’。”
麒麟闻言一怔,惊讶于涂三竟然会对一个凡人如此坦诚。让她知晓了自己遭受黥刑毁容的过往。
“不杀,不杀.....什么?”蝉精兴致勃勃又小心翼翼地问。
青雀和麒麟皆怒目相对,吓得他赶忙闭嘴,低头继续整理自己的皮囊。
青雀继续追问麒麟道:“上仙在此逍遥了六百年。缘何突然被天庭想起?难道又是……劫数?”
“劫数,说的不错。确实是劫数。宋紫芝,可不就是他的劫数嘛。”麒麟愤愤然嘀咕。
“宋紫芝?!那个……朱雀王妃?”
陆子明一惊:“你如何认得她?”
“年前,曾在长安见过一回。”青雀瞥一眼被他们说懵了的左玄,“你也是见过的。就是那个甜食西施。”
左道长醒悟道:“怪不得那般美貌可人,原来真是个天仙。”
“美貌可人……呵”
他这一番感叹,却引来了夫子与麒麟异口同声的冷笑。
“那一回,她不是得了好处,心满意足地回去了吗?此番又要弄什么鬼?她这个女头牌还要让配戏的替他死几回?”青雀至今记得王妃离去时,脉脉深情,楚楚可人的模样。
麒麟听不懂她“头牌”、“配戏”的浑说,愣了一愣道:“宋紫芝因救了南宫家的嫡女,建了功劳,她也算是熬出了头,以朱雀正妃的身份入朝参与觐见。她一『露』面,就勾着上头想起了三三。至尊召她问话。那婆娘竟全不顾念舍血的情分,说三三虽被流放,却在下界过得逍遥快活,还把兄弟给养大了......唉。也不知傻狐狸又是哪里惹『毛』了她。”
青雀想起那日自己一时义愤怒斥宋紫芝的情形,突然明白了祸从何起。
“只怕是我……意气用事,惹了祸……”
她神『色』渐渐凄惶,喃喃自责。
陆子明没有听见,自顾道:“虎娘子,我确实不敢让他再孤身犯险。只是天眼一开,孔城就要有一场泼天大祸,你还是出城......“
“对啊,对啊,你先出去吧。”虫子赶忙接茬。
“我出去?”青雀惨然一笑,“我如何能出去?岂有惹出麻烦,袖手旁观的道理?”
听她这样讲,三人都有些诧异。
青雀继续道:“陆上仙在此独挑大梁,难道您是想亲自动手,害了涂三?”
麒麟被说中了心里烦恼,臊眉耷眼,十分尴尬。
“今日此局中,和凡间众妖比,您这位仙山世子才是他最大的威胁吧。他是流囚,又是余孽,此番,你若牵涉其中,朝廷并不会顾念你们的亲友之情,只会疑心他还在与外番勾结,犯上作『乱』。无用之犬固然应弃,伤主之犬则更加该死。你出手,是要连累他去顶这个罪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