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妖记:上仙,请慢用
作者:朔云边月 | 分类:古言 | 字数:28.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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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桃花大多是烂的
当晚,书场无客,难得清闲,程青雀便仍在学馆整理学生们狗屁不通的作文。挑事学生的家长却寻上门来了。
“听说今天早上你把清河吓了一跳?”家长坐到她的书案前,撑着头望向她。
“你的宝贝妹妹也吓了我一跳。”她沉着脸把被他压在肘下的卷子抽出来摊到他面前,“你看吧。我早同你说我不会教。德言容功全都不行。你还是另请高明的好。”
“不教书,就说书吗?说书比较体面?”
“说书不体面。说书是兴趣。”
“能挣几个钱?”
“钱多钱少凭的是手艺。”
家长摇摇头,不以为然,看着这些墨点淋漓的卷子,欢快地笑了起来,笑得程师父的鼻子也要气歪了。可她不好再批评他,因为这位不尽责的家长名叫宇文邕,是清河的堂哥,她的童年密友,大周朝的皇帝,更与她共同守护着足以颠倒国本的秘密。
程师父头上的光环够不够闪亮?
桃花够不够夺目?
程青雀也很感谢这闪亮的桃花。
感谢它一辈子,谢谢它一家门。
“我觉得你教的挺好。”宇文邕棕『色』的眼眸里闪着狡黠的光,“清河她们还是很相信你的。何况就连我的汉学都是你给启蒙的嘛。”
“不过教你唱过几首汉诗,你竟当做个故事一直在提。还扯出帝师这样大的帽子。我学的都是男人的东西。你真的要把她们糟蹋得同我一样吗?将来嫁不了人,可莫来怨我。”青雀收起了卷子。起身去架边放好书册。
转过脸,只见宇文邕高大的身形已经挡在她面前。
青雀本能地往后退了步。
他却继续『逼』近,直到她没了退路,方又低头贴近道:“雀儿……你终于准备嫁人了?”
他的气息轻轻触上她的脸颊,痒痒的。
青雀努力抑制住心头的悸动和恼怒,故作镇定地笑:“那一头的可汗终于同意了?”
宇文邕的眼里掠过一丝失望,定了定,也笑了起来:“不错。等长安的桃花开了,便要送来了。”
“做得漂亮。这样一来,突厥就站到了……”
她的话被他的吻吞噬。
青雀想逃开,却被紧紧压在书架前,无法动弹,只能任由他的舌肆意侵略。直到她不能自持,几乎晕眩,他才在她耳边轻轻戏谑:“做得漂亮吗?”
她不甘地望着他,努力忍住喉口涌上的热流。
程青雀很恨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比白天的清河更加难看。可她仿佛永远也逃不开眼前这位皇帝陛下的魔掌。宇文邕对她太熟悉了,只需要略施手段就能迅速找到她的弱点。
宇文邕,大周的皇帝陛下。风月故事里的最佳主角。
和所有烂俗的狗血故事一样,程青雀遇到他时,他们都还只是孩童。他还没有汉名,小字祢罗突,只是同州府那些不招人待见的小公子中的一个,又笨又矮,汉话都不大会讲。更可笑的是,这个九岁的小公子,竟然还纳了青雀十六岁的小姨做了侍妾。
“你们汉人说的侍妾,是什么?好吃吗?”
这是程青雀被“小姨父”问的第一个汉学问题。程青雀真心希望这也能是最后一个。
同州的主公很满意这些安排,他说,“汉人最乖”。祢罗突这孩子不大会说话,怕是半傻,配个大点的汉人婆娘才好照顾。
当然,青雀知道,胡人总是这样强凶霸道,笨头笨脑的。可就是这些笨蛋也足够把汉人打得哭爹喊娘,把程青雀和她的家人碾死了。
程家是文章世家,也是南朝流民,程家到了青雀之父程仲琳这一辈已经被世道折磨得断子绝孙,只剩下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书生和小女儿。青雀的家世也不算悲惨,充其量只能算是百年『乱』世中的一个常态。
他们被主公捉住了,没有被杀掉,不但没有被杀,还被“恩待”了。
真是菩萨保佑,足够走运……
就这样,祢罗突变成了她家的少主公。少主公也成了她唯一的好同学。
程仲琳嗜酒如命,虽然担了讲读虚职,却并不专心教学。常把学生扔给女儿教育。
父亲告诉青雀,不必往心里去,这个“小姨父”是块顽石,自己教他汉学,夸他聪明,夸他守拙,不过是为了混饭吃。胡人也有好处——容易糊弄。
青雀还未把这些真话告诉过自己的“小姨父”,宇文邕就因为“仁厚”,被权臣看中扶到了傀儡皇帝的位子上。
此前,权臣已经毒死了他的当皇帝的哥哥们,一共两个。
可见,笨,也是个优点。
可惜,程仲琳早早死于酒痨,并没有看到他继位的那一幕。
程仲琳被人从酒缸里捞出来的那一天,只有宇文同学陪着青雀。他哭得很伤心,比青雀还伤心。他跟她说,世上只有程师父是他的知音,也只有程师父看懂了他。
青雀想,好吧……
……
“雀儿,好好看着我……”此刻,他像个风流的帝王那样哑着嗓子命令他的情人。
她望着他自信的嘴脸,苦笑起来:“祢罗突,混账东西。”
自从跟他来了长安,她总是听话的。
烛火还在跳动,女帝师沉『迷』于帝王的爱恋,已经没有了白日的威仪。程青雀开始明白,自己瞧不上涂三郎不是因为他身上人渣的臭味和恋爱的酸味,而是因为自己其实和他干着差不多的勾当。
又臭又硬的穷酸也是逃不开风月的。
“趁桃花还没有开,在那个突厥女人来前,随我进宫吧?”宇文邕抚着她柔顺的长发,“我有些后悔了。即使让你跟我一起被毒死,也比现在这样要好。可知我有多么难熬?”他的声音里透出苦涩。
“胡说八道。”她闭上眼,咽了口口水,轻轻笑道,“小姨父,你忘了,你已经管我叫帝师了。哪有帝师可以做娘娘的?”
窗外一阵闪亮。
天和三年的第一声春雷,在长安的寂寂深夜里炸响。
“你看,连天都不容了。”青雀很感谢这一声雷,给了彼此一个台阶,“你还是让我留在外头,凭手艺吃饭吧。”
在他们九岁那一年,他们在同州相遇,她被当做男孩教养,做了他的陪读。
大人们都不知道,五年后,在同州王府里,也是这样一间书房,也是这样一个雨夜,她陪读成了他的第一个女人。
程青雀记得完事后,他们都吓得像两只受惊的鹌鹑。他却不忘瞪着大眼珠子用硬邦邦的汉话问他:“你看,我还是不是傻?你还骂不骂我笨?你是我的婆娘了,一辈子。”
祢罗突真是个混帐东西。竟然在那时候,就胡说这辈子只会要她一个婆娘。
而她也是个混账。竟然就偷偷地相信了。
他骗了她十年,她也骂了他十年。从同州骂到长安。
她才不要做什么婆娘,才不要同那些宫妃撕个五彩缤纷。她也一定撕不过。
从那天,到今天,她都只是想要凭自己的手艺混一口饱饭。
“还不走?听话点。傻子。老贼该生疑了。”
若不是她提醒。笨蛋又要忘记自己的戏码。
“雀儿,你,等着我。”
“我等着你,等到死……”
雨帘遮蔽了天地,点点滴滴打在崇文馆外黝黑的地砖上。
宇文邕挪不动步,望着激起的雨花,发了呆。还是身边的内侍识趣地提醒:初春的雨,真是寒冷的。
天子圣明,从善如流,蹙着眉,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终于往廊下而去。
……
雷声频传,大雨似乎没有停歇的迹象。
青雀突然想起院后是有一株桃树的,不知它开了没有,过去竟然从未留意过。
她执了把伞走入了雨幕。
桃花没有开,可桃树底下的意外发现还是把青雀吓了一跳。
那是一只狗。
确切的说,是一只长得很好看的名贵狗。被『毛』虽然全都湿了,可还能看出它原来又长又白的模样。仿佛是古籍里见过的西域狮子狗。不知是哪个学生把宠物落在了学馆。
它在树下瑟瑟发抖,警惕地望着青雀。那副外强中干的模样让她觉得好笑。
“你凶什么?也准备在这里等到死吗?”
她还是笑得坦然,一行泪珠却自眼角滚落,滴在狗儿高抬的脸上。
它晃晃脑袋,有些不悦。
“落水狗,已经落水,就不痛打了。”
青雀把它抱起来,任由它沾湿了碧『色』的秀襦。狗儿略挣扎了一下,大概是觉得她怀里还挺暖和,便也温顺地不再挣扎了。